第66章 过渡

“你去罗马,是要做什么?”

约翰裹紧衣裳,听到同行的逃亡者问他。

暴雨已经停了,却不见太阳,阴云像是起伏的山脉,绵延到天空的尽头与大地相接。

“讨份工作,好好生活。”

同行者露出了然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坨肮脏的肉干,被水泡烂,沾过泥,如今还没干,却啃的津津有味。

约翰低下头,将衣服裹得更紧了,手指摸着兄弟的残骨,心里的仇恨像是一团火,越烧越旺。

事情没有完成之前,他不喜欢到处宣扬。

报仇这种事情,要藏在心底,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就像毒蛇,潜伏许久,只等待那关键的一咬。

“你说,罗马的皇帝在做什么?”那人揉着肚皮,试着靠近瘦削的约翰,悄悄攥紧匕首。

“……反正不会是偷袭同伴。”

约翰侧身,抓着对方的手猛地牵拉,再一扭,便卸掉了胳膊,夺过来匕首,一刀扎穿了他的脖子。

殷红鲜血晕染泥泞,尸体倒在风里,倾倒的动静吸引鬣狗似的人们,朝食粮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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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来时,无人可以幸免!”

波兰王驱赶奴隶,将沿途所遇的人聚拢到一起,熔岩聚成山羊,骑在胯下,驱赶羊群似的众人。

羊蹄踩过烂泥,白气升腾,留下坚实的道路,人们却不许行在路上,只能走在烂泥里。

王者不与奴隶同路——波兰王曾这样说过。

“庆贺我的慷慨吧,倘若我是罗马皇帝,你们甚至不配与我同行,卑贱的奴隶们,就该匍匐在烂泥里!”

熔岩聚成的山羊停在高处,波兰王眺望远方,还是见不到罗马城的影子,而奴隶们已经死伤很多。

再这样下去,高贵如他,也得与那些奴隶吃一样的东西?

吞咽那卑贱的血肉?

要是能到罗马就好了。

成为皇帝,可以享受到一切的奢靡吧?

“王啊,您怎可与奴隶们同食?”

美艳的女人从泥里爬出来,笑容如春风,向山羊背上的男人送上食粮——鲜嫩的羔羊肉。

火鞭划过半空,焰光爆裂,将羔羊肉连同美艳的女人一同焚烧,火光绵延数米,连烂泥都烤干。

“欲孽会……”波兰王颇有些忌惮,他分明没见过这个女人,对方却从队伍里走出来。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难道真的是阿佛洛狄忒对他不满,所以降下了神罚吗?

沿途所过的地界,都有欲孽会的踪迹,这些狂信徒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连罗马皇帝,也管不了这些东西吗?

欲孽……只要稍微有欲望,他们就会冒出来吗?

“看什么?!”波兰王挥舞火鞭,观望的奴隶们顷刻便被烧死几人,被暴君的怒火杀死。

“快走!朝罗马继续走!”

流淌蜜与奶的丰沛土地,无上的权利,受到众神眷顾的皇帝之位……似乎都在招手。

熔岩聚成的山羊向前奔行,身后却突然听不到脚步声,风从背后吹来,夹在浓郁的花香。

波兰王扭过头,一株株香桃木正摇曳,枝头开出罂粟的花,美艳的女人们向他招手。

偏个头的功夫,奴隶们便死光了,人皮还蒙在枝头,骨架缠绕一圈又一圈的枝条。

“王啊,要来尝尝这羔羊的肉吗?”

女人从泥里爬出来,下半身还是植物,妖娆的上身却捧着羔羊肉,盘子是森白的骨头。

波兰王张着嘴,像是凝固的泥塑,一种恐怖自尾椎腾起,延脊柱向上攀爬,附在耳侧吐气。

“您不是波兰的王者吗?为何不愿面对自己的欲望?”

“快来吃吧。”女人举起盘子,盘中鲜嫩的羔羊还在抽搐,睁开空洞的眼,盯着面露恐惧的男人。

他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先前曾与他同床,后来又被杀死,头颅拧下来,丢给她痴呆的父亲。

又在死人的面前凌辱她的妹妹。

那是波兰王头一次在女人身上放纵欲望。

“您想起来啦?”

欲望的化身咧嘴嬉笑,凑的更近了些,让盘中的羔羊站起来,露出肚皮上的人脸——痴愚的男人。

“我还等着您继续关照我呢……你不是许诺要让我做王妃吗?”

“我把父亲都带过来了,你看看这张脸,还有我的脸——你的欲望难道没有再升起来吗?”

烂泥里不断的长出香桃木,在波兰王因为那张脸而被迫回忆的时候,糜烂的花香已充斥空气。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张人脸,那些曾经放纵过的欲望,此刻都从泥里长出来,簇拥在男人的周围。

最初的欲望端着骨盘,羔羊空洞的眼睛仍在注视,却发出娇媚的嗓音:“您为什么要抗拒?我的姐妹们,她们都在等你啊。”

“最初的时候,您不是很高兴吗?那些糜烂的欲望,即便是罗马皇帝,那位神之子也不曾享受。”

“为什么,不愿意就此沉浸在欲望里,进入糜烂的纵欲国……”

“滚开!”波兰王扬起火鞭,猛力抽打,将众多香桃木连同人脸一起焚烧,恐惧已吞没他的身心。

熔岩聚成的山羊迈开蹄子,驮着颤抖的男人,向大地尽头奔行,身后追着欲望的影子。

金红的火焰仍在烧灼大地,像是潮水似的蔓延,烂泥里的水分被烧干,火势更旺,几乎要吞没平原。

可欲望形成的人脸却不曾消逝,仍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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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半分,阿佛洛狄忒即是欲望本身,一旦被欲望短暂支配,便会被祂拖向糜烂的纵欲国。”

阿瑞斯的化身蹲在石阶边缘,俯视为食粮而厮杀的人们,身侧是罗马的皇帝,理论上享尽一切欲望者。

可他却仍未堕落。

“但你比较特殊,你的本质是在血与火里杀出来的至上胜者,天生带有我的痕迹。”

“哪怕是阿佛洛狄忒,也不敢太过越界,直接把你拉走——欲望固然挑起战争,可祂不能代表我。”

“而你的父亲,死亡也不会容许。”

“只要你没有彻底沉进欲望里,她就是个只能悄悄伸手的蠢蛋,甚至不敢在你面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