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命运

橡木之王正建筑高塔。

巍峨洁白的庄严建筑,自大地拔起,直插云端,无穷尽的橡木在周围涌动,运来石材与金属。

阿瑞斯也在注视那座塔。

猎犬蹲在石台边缘,身边是正与人商谈如何处理邪教的罗素。

伯多禄教堂已没有昔日的辉煌,四壁焦黑。

士兵们的铁靴踏过地面,教徒怀抱橡叶书籍,高举火把,走过梵蒂冈的街道,对异教徒举行审判。

“冕下,恕我直言,只靠镇压无法解决那些邪恶的异教徒。”

当代教皇指着圆形广场中央的铁十字,一具烧灼后的残骨仍被悬挂,周围是众多祭司与教徒。

“那是欲孽会的一个领袖,像这种人每天都在出现,我们已经在十字架上烧死过八十多个‘欲孽会领袖’。”

“我知道。”罗素拄着金权杖,“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由于粮食储备的不足,整个罗马城都是半瘫痪的状态。”

“大约十天后,可能连士兵和教徒的口粮都没法正常供给。”

“捕鱼呢?”教皇有些不解:“我们紧挨着海洋,您支配了一条大蛇,您有没有试过去捕鱼?”

“海里没有鱼群了。”

罗素谈到这件事有些头疼:“有个大蛇把鱼给吃干净了,我的那条蛇正在纠缠它,免得那东西爬上陆地。”

“……利维坦?”教皇的腿脚猛颤了一下。

“如果是利维坦,那饥荒可能是小问题,我们得考虑您的仪式建成之后,能不能应对它。”

“如果一条能吃光所有海鱼的大蛇爬上陆地,我们的文明顷刻间就会毁灭,现有的一切手段都不可能对付它。”

“它会不会爬上陆地,取决于欲望和战争。”

罗素转动金权杖,注视士兵将又一个邪教徒绑上十字架,点起火焰,焚烧扭曲的异形。

“如果阿瑞斯没有在它的耳旁挑衅,欲望没有驱使它前进,那么我们的灭亡便不会到来。”

“而战争的化身曾向我诉说过,我们同阿佛洛狄忒的命运已经捆绑,将来注定要祂付出代价。”

“我们必定度过饥荒与灭亡,无需忧心利维坦的毁灭。”

“倒是你,有没有得到全能之神的指引?”

“维泽姆家族曾听闻教会在历史上曾创造过许多奇迹。”

“没有。”教皇摇头,“全能之神没有降下过奇迹。

“祂的代行者曾行在地上,又回归高天,往后时代的奇迹都是当年的遗留,如今我们仅剩预言。”

“至于预言的内容,便是您的出现,还有末日的到来。”

“……没有如何救赎世界的方法?”罗素问。

“您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教皇转过身,拄着拐杖离去,“救赎不是求来的,救赎在我们的脚下,救赎在你的身上。”

“我很快就要老死了,别让我的灵魂去您父亲的冥府,我得通过衔烛之龙回归至高天。”

“作为人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了,千年以后请不要再劳累我。”

老人走过圆形广场,太阳正沉没,余晖已不能照亮天空,焚烧铁十字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半边身体照的光亮,半边已隐没在阴影里。

等到走过这段路,前面的小径便没人了,只有漫长的阴影,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马丁祭司跟着走过去。

战争的猎犬走到罗马皇帝的身边蹲下,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被繁忙的政务和残酷现状压的恍惚。

“全能之神到底是什么情况?”罗素问阿瑞斯,昔日的万军之主,阳性众神的领袖。

“祂离开了。”猎犬卧在地上,注视焚烧的火光。

“我们的源头,一切的起始与终末,把我们抛弃,去了更高的地方。”

“至高天的全能宝座是空的,至今还在活跃的不过是过去的残响。”

“你不需要在乎这些事,你的命运尚未走到那一步。”

“命运真的是由我们自己选定的吗?”罗素握紧权杖,那受神赐予的权利,握紧迄今的一切。

“命运有无穷尽的岔路,你的每个举动都是在选择。”

“就像你与我在地狱同行时,我伴随在你的身侧,你最终选择接受死亡——你父亲的恩赐,背弃我。”

“我邀请你留下,投身永远的战争,与我共享权柄,让纷争燃尽所有,但你仍然离去。”

“那时候,我难道决定过你的命运吗?”

阿瑞斯扬起头,那战争的化身,如狼似犬的巨兽,獠牙像是匕首,竖瞳猩红,映照凡人的影子。

“你两岁时,我从坠落里腾出力量,以化身指引你屠戮敌人,你将我视作寻常家犬,要为我摘取腊肉,难道我曾引导过你吗?”

“命运的大权早就封在至高的王座上,融入宇宙的运转,所有人都是命运的一部分,每个人都主宰自身的命运。”

“我们是宇宙运转的一部分,是权柄的化身,人格是后来的产物,不屑于操控命运……”

“神的言语不全是真实。”猫头鹰忽然发言,智慧的象征,雅典娜的化身提醒受保护者。

战争之神因此沉默。

“领袖,我有些问题想询问您。”

鼠人少女走过来,那昔日住下水道的卑微者,如今已是审判庭的眼睛,已异族的身份为罗马献上忠诚。

“你问吧,玛蒂娜。”罗素拄着金权杖,战争的猎犬卧在身侧,肩上是智慧的猫头鹰。

“我因为饥饿,吃了自己的同族。”

黄昏的阴影让灰袍的少女显得有些阴暗,背后是焚烧铁十字的烈火,还有众多癫狂的祭司。

“你吃了人?”

“我吃了鼠群。”

罗马皇帝侧过身,正对自己提拔的祭司,灰白的盲眼看不出情绪,像年长的先知,充满睿智。

“罗马城剩下的粮食不足以抚养我的鼠群——我将它们的一部分吃了,成为我的食粮。”

玛蒂娜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倾倒出灰黑的毛发,老鼠的毛,有长有短,有些还沾着血腥。

“我想知道,您是否容许我在鼠群将要灭亡的时候,让它们把我的尸体分食——正如我吞食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