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合理。
在大坠落后的时代，众灵初至物质宇宙的关键节点，怎么会有这种伟力出现？
难道他是至高天的大灵披上人皮？
或是某位大神的化身？
弗朗兹半蹲，脚掌陷入松软血土，血水淹没脚踝，兀鹫蹲在背上，与同伴嘶鸣。
直到一支投矛自极远方射来，尖端没入土壤，尾端发出铮铮的声响，弗朗兹才抬起头。
从震撼的事实里，从宛如噩梦似的现实，猛地惊醒。
某种乐器的声响跟着出现，简直要贯穿耳膜，调子自有一种哀伤感，像是为谁送葬。
反犬蹲在旁侧，从亡魂乐团手里借了唢呐，朝弗朗兹使劲猛吹。
一群亡魂拿末药，拿亚麻布，还有人在抛洒纸钱，唱起为死人哀悼的诗歌。
“你在搞什么？”弗朗兹抢过唢呐，一脚踩断。
“我倒想知道，你在搞什么？”
反犬冷眼瞪着他：长须长发的邋遢男人，裹着一件皮袍子，缀满小饰品，背着几个大包裹。
“莫德雷德，你这个不死的冤魂，侵占尸体的怪物，如今仍在用谎言掩盖身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弗朗兹冷笑，满嘴发黑的烂牙，眉宇间总是充斥一种轻佻。
“反犬，或许阿瓦隆漫长的生活终于把你逼疯了，都开始往我头上胡乱套罪名？”
“莫德雷德……是个早就死在卡姆兰的亡魂，我是维泽姆家族的成员，从外界进来。”
“你是怎么把一个亡魂的身份，套到我的身上？”
“是吗？”反犬站起身，《罪与罚》跑过来汇报，说领袖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要他们赶快将湖中仙女们的魂灵送过去。
“希望是我多虑了，否则等你再次背叛的时候，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吹唢呐。”
“当你的力量太过弱小，一切举动都显得可笑——我被宽恕了罪孽，你也被宽恕一次，可我们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早点认清现实吧。”
“该认清现实的是你，一个残缺的活尸也好意思说我？”
弗朗兹不屑轻哼，背上九颗头颅，率先迈步走向埋骨地，众多亡魂凝视他的背影。
奏起一首乐曲，跳起死亡的探戈。
“……探戈无所谓错步的，不像人生。”
反犬听着曲声，忽然摘下皮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踏着血水与烂泥，向前迈步。
最后回望阿瓦隆的大地。
满目疮痍。
.
“你们在磨蹭什么？”
罗素正坐在尸堆上抽烟，指缝仍有鲜血。
众多骑士的尸体堆成小山，甲胄破裂，肢体被怪力扭成恐怖的形状。
他们高呼天启，自称追随最后之王，铁靴践踏血土，挥舞枪矛与长剑，发起集体冲锋。
尽数倒死在入侵者脚下。
被人以玩闹的心态，仅用一根手指就将所有骑士屠戮。
“只是取个东西，都能花费五个小时？”
“非常抱歉，领袖，阿瓦隆的生活磨顿了我们的时间观念，让您久等了。”
弗朗兹单膝跪地，手捧装有九颗头颅的袋子，献给维泽姆如今的执掌者，阿瓦隆新的主人。
凭空燃起的火焰烧灼九颗头颅，湖中仙女们狰狞的面貌，尽数都在火里化作灰烬。
而后，九个美艳的魂灵浮现，被死亡的权柄支配，贡献出操纵埋骨地秘境的权限。
遵循古老先贤设定的仪式，九重钥匙进入锁孔，作为载体的湖中仙女因此消逝。
她们在亚瑟王时代达成长生的办法，就是通过仪式将魂灵与钥匙的残片相融。
将己身嵌入阿瓦隆大仪式，拥有诸多权限，可以共同开启埋骨地的通道，取用莱茵黄金。
放眼望去，血色平地裂开缝隙，涌出清澈湖水，一股强风裹挟浓雾，自裂隙吹出。
水流与狂风奔涌，淹没众多土地，很快便被鲜血染红，成为猩红的血湖，连狂风也染上腥味。
血湖中央，一座小岛跟着浮出水面，自隔绝的异空间再现到早已变样的阿瓦隆。
圆形岛屿边缘插有几圈锈蚀兵器，埋葬几位骑士，尸体如今却被翻出，骸骨散落，随湖水飘散。
岛屿中央是个王座，一具男人的尸体端坐，头颅、胸膛、双臂及双手、双膝和双脚，尽数被长钉贯穿，钉死在王座上。
根据维泽姆家族的记载。
卡姆兰之战，亚瑟王处决了叛逆者莫德雷德，自己也跟着死去，尸骨运往阿瓦隆封存。
他曾籍由特殊仪式在超凡衰弱的大坠落时代获取力量，却因为背叛导致仪式失控。
随之产生畸变，痛苦与折磨，尸骨几乎不成人形，以银钉穿刺，以秘仪镇压封存。
以免在尸体上，活出新的生命。
莱茵黄金在同时期被维泽姆家族运进阿瓦隆，埋藏在亚瑟王陵墓之下，另一个单独的空间。
“终于……”弗朗兹低垂头颅，脊骨里爬出一道血红的影子，宛如被剥皮的人，肌肉与血管裸露在外，风一吹便感到疼痛。
它直扑亚瑟王被钉死的遗骸，像是闪电似的，越过漫长距离，瞬间来到岛屿中央。
扒开尸体历经漫长时光，都未曾完全腐烂的口腔，拔出众多长钉，便想钻入其中，侵占肉体。
“莫德雷德？”反犬站在湖边，身旁是冷眼旁观的罗素，两人都是不急不慌。
“湖中仙女的仪式把他复活了？”
“他从没死过。”
罗素弄清了事情的始末，随口解释道：
“当年的莫德雷德也复刻了亚瑟王的仪式，向至高天谋求力量，卡姆兰之战未曾把它杀死。”
“他是大坠落时代最后一批长生者之一。
往后的时代里，仪式效果持续衰弱，只有躲进类似阿瓦隆的地方才有可能延续。”
“……不过。”
罗素整了整袖口和衣襟，“他马上要死了，因为亚瑟王手里有个很特别的东西。”
“一个过去的残痕，一个伟大存在的足迹，同时也是阿瓦隆形成的原因。”
“全能之神的残响，曾经来过这里。”
亚瑟王无端微笑，尸骸猛地睁眼，空洞眼眶垂涎着送上门的猎物，可口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