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哗然打开,爷爷奶奶归去又来,爷爷今天心情格外轻松满脸笑意,奶奶一脸寒霜斥道,“几岁了?多大的人哩?怎么还在炕上尿尿。”说完把他用胳膊肘夹起来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三巴掌,迅速往屋里走去,像捕快带着嫌犯指认现场。掀开毯子一看果然一大片潮湿尿渍。说道,“怪不得好好的要在炕上铺块毯子爬着不挪开,你这鬼机灵劲比你老子小时候多一百倍!”说完麻利的将被褥床单全部扯下来泡水桶里面,接着倒上肥皂水搓揉完毕晾在日光下。干完这些又过了一刻钟!他奶奶气不过拿起窗台上的一只鞋底又准备拍他,马成岳像一只受伤的幼犬龇牙咧嘴吱吱往后退。奶奶着急去地里干活,也就不再跟他计较。爷爷奶奶走后他气不过,拿着一只装过油漆的破铁罐子在院子里砸来砸去摔的哐啷哐啷响,以此泄愤。他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姐姐,如果没有她喊出来这一切就不会有人发现,没准隔壁院子的尿裤裆都听到了,这事传出去可不得了,他心里无比窘迫,但是打架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姐姐的对手,没有人拦着下场是很惨的,所以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用这个铁罐子砸穿地面。这时隔壁王家院子里传来吆喝声,“光光头,抹香油,尿床鬼,羞羞羞~尿了裤裆烂裤裆,烂了穿滴个红裤裆!”乡下男孩子们眼里红色裤子衣服只有女孩子才会穿,男孩子穿了相当于奇耻大辱。马成岳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指着姐姐马淑妍骂道,“都怪你这个不要逼脸的,王家的卵子现在都知道了,老子以后该怎么做人哩,”一边哇哇哭一边用脑袋把木头门框撞的砰砰响。老子不活了!啊~边哭边撞没完没了。马淑妍被吵的快要奔溃了,一下把他扯了一个激灵斥道,“不就是尿了个炕吗?你以前还把屎拉裤裆里,还是我给你铲的呢,再哭我嘴给你缝上!”马成岳停顿了一下,听见隔壁院子里王家老二还在嘲弄吆喝。马成岳哽咽说,“你听,我都不笑话他尿裤裆他还笑话我!老子找他论个理去!”说完跺着步伐往院子大门口走,奈何大门被锁出不去门,他灵机一动又跑到后院里去,后院地上铺满稻草,一群小鸡在里面叽叽喳喳跑来跑去追逐觅食,他的出现像一阵疾风吹散了地面的落叶,鸡群四处逃窜。他爬到猪圈顶上,猪圈里是一只肮脏尖嘴的大肥猪向他拱鼻子打招呼,示意再来点吃的。他忍着骚臭不管不顾,踩着猪圈顶小心翼翼继续往上爬,因为猪圈顶是一根根白杨木搭成,间距较大,木头上面覆了厚厚的塑料篷布,然后又在篷布上面铺设稻草竹席等,最后在上面盖一层厚厚的硬颗粒红土,时间久了随着雨水渗透,上面会形成一个一个的坑窝,一不小心就会踩空掉到猪圈里。手脚并用爬到放杂物的储物棚上面,最后再爬到屋顶,这时一览众山小,王家院子里的景况看的清清楚楚。这是他第一次爬这么高,不由得有些兴奋和紧张,在屋顶跑来跑去,只见王家的老式房屋显得十分破旧,屋檐下面挂着一排木板钉的鸽子笼,一群白鸽在院子里和小鸡飞扑抢食,还有几只被剪了翅膀的灰鸽子,长得又肥又笨,大概是用来熬汤吃肉的,王家的菜园子里面郁郁葱葱,他家屋后墙的墙角下长满了向日葵、躥草花、格桑花、刺玫花等植物,喜阴又喜阳的植物五颜六色馥郁芬芳,其他的萝卜、大白菜、大葱、芫荽、灯盏花等各占一畦打理的井井有条十分好看。这哥俩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小桌子上正在识字学习,看到他王斌科笑喊道,“你这卵子咋这么厉害哩,爬这么高也不害怕跌哈去!”马成岳张口就骂,然后开启斗嘴互喷模式,骂了好一会儿占不到便宜,他也无心再争论下去,在屋顶后墙边缘走来走去新鲜又有趣,走到屋檐边上往自家院子下看也有点害怕把屋檐踩塌掉下去,往东走了七八步,王家东边的堂屋和他家房子背靠背,只是王家堂屋要高出半米左右,这样恰好形成了一个隐蔽避风又安全的角落,他甚至可以爬到王家屋顶上去,顺着王家大院的围墙甚至又可以爬到王家隔壁的陈家大院去,一种飞檐走壁的奇妙感受在他心里酝酿开来!仿佛眼前展开的世界已经逐渐不太一样了!他靠在墙角下惬意的沐浴在日光里眯起了眼睛。不一会他兴奋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挪到自家院子墙头上,骑在墙上一寸一寸往前挪,最后又爬到了大门的门楼上面,前不久扔在上面的沙包和弹力球被他捡了起来扔回院子里。马淑妍一脸迷离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翻天入地的弟弟觉得十分匪夷所思。马成岳炫耀似得坐在门楼上,两只脚在空中荡来荡去。刚开始新鲜,坐了片刻开始觉得无聊,便重新爬到屋顶看到王家院子里的向日葵,长得灿烂茁壮蜂缠蝶绕,他看着这些景色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待秋天花房饱满了通通割回去。舔了舔嘴巴又花了半小时原路返回到了院子里。这时太阳已经有些灼热刺目,小院里郁郁葱葱清凉幽静,但小孩子们却耐不住这份寂寞。马成岳进到书房里提起地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碗凉茶咕嘟咕嘟灌进圆滚滚的将军肚里,随即坐在门槛上看着屋内发呆。土坯白杨木搭建的平房已经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却仍然崭新如故,屋子里地面洒扫干干净净,桌面更是纤尘不染,进门正对门是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三米左右长四十公分宽的长青桌,桌上供奉着太爷爷太奶奶的遗像,遗像下面是一个上了年头的天青色香炉,中堂正中挂着开国伟人毛爷爷和周恩来爷爷的巨幅画像,画像里以日出东方山河壮阔的万里长城为背景,两位伟人脚下花团锦簇,和平鸽四处飞翔。画像两边挂着大气磅礴的书联。可惜成岳还不识字,也就认不得了。目光左移,书房左墙壁放着一人多高的描金花纹松木衣柜,几乎有一面墙那么宽。往右看是一台方方正正的大铁炉子和炉子后面通铺的炕,炕上铺满了陈旧的金丝绒床单,炕墙边方方正正摆放着六七床新的被子,用绣花单子盖了起来,单子上手工绣着梅花鹿迎客松等祥瑞,只有客人来住宿才会动用,炕墙三面是蓝色绣花墙围。炕墙上的正中间挂着一米宽两米长的锦缎刺绣,上写四个黑色大字,福禄永寿!他目光重新聚焦在画像毛爷爷身上,发现无论自己脑袋左移还是右移,毛爷爷和煦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于是他站起来屋子里左右跑了一圈,发现不管跑到哪个位置哪个角度,画像里的毛爷爷和周爷爷目光始终在看着他,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把这个奇特的发见告诉了姐姐,马淑妍试验一番后也确实如此,两人为这个新奇的发现兴奋了好一会!可是很快又重新枯燥起来!姐姐带着妹妹在院子里地上画画玩儿。马成岳则从柜子里找出来一本书撕了一张纸叠成W形状的一个夹子,食指和大拇指从两边套进去,随即拿起一个凳子跑到菜园子里面的向日葵下面,葵花上面不仅有嗡嗡飞舞的蜜蜂和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有那飞速极快看不清翅膀的蜂鸟!这生机勃勃的夏日它们都在忙着采蜜。这里的蜜蜂种类多样,但大多是色彩鲜艳红黄黑三道纹路的老虎蜂和黝黑粗壮的大马蜂,体型是平常蜜蜂的两到三倍!更有十分罕见的蜂王,长六对透明翅膀,体型几乎有蜂鸟那么大。马成岳等一只小型蜜蜂落在花蕊中采蜜的时候小心翼翼用镊子伸过去夹住它拿过来,蜜蜂嗡嗡震动,他不禁收紧了手指上的力道,将蜜蜂翅膀撕去走到石头泥土堆砌的墙上寻找到一个蜘蛛洞将蜜蜂丢到蛛网上,随着蜜蜂的挣扎晃动,很快便有一只小指头大小的红褐色蜘蛛冲了出来将蜜蜂咬住,接下来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蜘蛛蛰咬,蜜蜂叮刺,你来我往杀的不亦乐乎,这种蜘蛛长得狰狞又恶心,平时碰到都会让人起一片毛栗子然后打死或踩死,但在这种时候他却觉得兴奋刺激趣味十足!大战几十个回合后蜜蜂渐渐败下阵来被拖进漆黑的盘丝洞里面。他用一支小草在蛛网洞口挑逗了许久也不见那只蜘蛛再次出来,大概是已经开始享用美餐了。于是他便重新去寻找目标,不出一分钟又捉了一只大马蜂,这只马蜂体型比前面的要大一倍,浑身黝黑坚硬如铁,像是穿了一层盔甲,嘴巴如同一把剪刀一吸一张,捏在手中力量大的出奇,感觉颤的手指头都微微发麻拿捏不住,比绣花针还要粗的黑色尾针一伸一缩不停地刺在他的指甲盖上,马成岳兴奋的心脏突突乱跳,嘴里直说乖乖不得了。他想这只大蜂墙里面的蜘蛛没有一只能降服的,恐怕只有悬挂在空中织网的大天狗(黑色大型的带毒蜘蛛)才是它的对手,传说中古代时这种大天狗蜘蛛成精后能把太阳都吞没,于是他捏着拼命挣扎的大蜂在院子里寻找天狗,就在他快要捏不住的时候终于在牛棚墙角的空中找到一只天狗,这个地方大概由于苍蝇蚊虫较多,空中一张巨网上黏了好几只苍蝇虫子,那只天狗吃的也是肥壮硕大,马成岳也被它吓了一大跳,这天狗八条腿伸开足有鸡蛋大小。他是在山野里听着奇闻异事和看着西游记长大的,此刻直担心不把这只天狗消灭掉过一段日子它会成精为祸一方!于是小心把大蜂扔到网上,大蜂刚落到网上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没几下在天狗还未冲过来之前居然破网而去,一眨眼飞的无影无踪,这只天狗大概不喜欢这种硬茬猎物只喜欢吃软饭,所以网织的格外不结实。马成岳遗憾的叹了口气,本想消灭这只天狗,但又怕它冲下来咬到自己或者被逃脱以后找自己复仇,越想越害怕飞奔般跑开!心想等明天爷爷在的时候再收拾它!这么想着想着日头越来越毒,高原地区空气稀薄,所以紫外线格外强烈。门口的阴凉已经退去,马淑妍提着小马扎坐在书房大堂地下捧着一本书吃力的阅读,她天资聪颖,虽然还没上学,也没受过正儿八经的教育,但已经识了许多字。马成岳天性顽劣好动,站在日光下还在孜孜不倦的捉蜜蜂玩,马淑英仰起红嘟嘟的小脸一脸崇拜看着哥哥希望哥哥能带自己一块玩。马成岳捉蜜蜂的速度极快,玩蜜蜂的花样也是百出,一会将捉到的老虎蜂拔去尾刺在腿上绑了细细的缝衣线放飞在空中遛着玩,一会又将墙里面引诱出来捉到的蜘蛛和蜜蜂装在玻璃瓶自己看它们厮杀,一会又将它们置在放大镜下面用聚焦的光束烤炙,烟熏火燎既残忍又恶心,吓得马淑英直往姐姐身后跑……
中午时三个人肚子都饿的咕咕叫,姐姐马淑妍便拿出奶奶早上备好的午餐出来吃,一碟盐醋拌萝卜条,两个大白馒头,一人一杯加了糖的凉茶就着开始吃午餐。吃饭时他也不洗手,午餐吃完后妹妹马淑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姐姐把她抱到炕上脱去鞋子,身上盖了薄薄一层毯子便开始进入了香甜的午睡中。姐姐马淑妍给大黄牛添了青草喂了水后坐着发呆。小花驴和黄骡子被爷爷牵走到山里吃水草,马成岳在院子里无聊的转来转去,跑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门外挂着的大铁锁,又无可奈何退回来,便萌生了越狱的想法。只见他发挥出超强的动手能力,在门槛下面找了一出低洼的地方开始用手刨土,刨了不一会又找来铁铲和铁勺等东西继续挖土,约一刻钟左右门槛下面出现了一个足球大小的洞,他艰难的爬到地上将脑袋伸出去后发现半个身子已经在门外了,兴奋的一声大叫便像一条鱼一样从里面滑了出来到大门外,马淑妍听到动静后犹豫了一会,也从里面爬了出来,两人看着彼此脸上额头上灰扑扑的尘土互相大笑起来。两人手携手一起跑到了马家场上,此刻艳阳当空万里无云,村子里一片安静,老人小孩都进入了午睡中。有些田间劳作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尚家村的小学后面有一大片高大浓密的白杨林,白杨林下面是一条狭窄而陡峭的陡坡,被村民们称作,龙王庙道。龙王庙道也是村外大路上进北村的唯一一条人行道,务农回来的村民们大多背上背着大背篓或者喂牛羊的青草捆。烈日下身负重荷行走在陡峭的乡间小路上辛苦和大汗淋漓当然不用说,可是一到了这片树林底下,凉风习习便如同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但凡回来的农人们都会在这树林底下歇一歇唠唠嗑儿!他们站在马家场边视野看的极远,远处层层叠叠的大山,山脚下未知的村庄,东边高大挺拔的显华山,风景秀丽的白杨屲,以及白杨屲后面一重重的山岭和浓密的波涛般恒古的松林都历历在目。马成岳神驰远方脑袋里充满了无限想象,问了一个无数少年成长时都好奇的问题,姐“你说山的那边是什么?”马淑妍不假思索回答道,“还是山,不过长大后去了才有资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