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神操作

宋朝人好赌，买东西也赌。

关扑通常的一种玩法是，十个木头珠子，里面有九个黑的，一个红的，装在一个黑布袋子里面。

你想买一个物件，不愿出全价，但只要掏正常价格十分之一的钱，就可以玩一把关扑。

伸手进袋子里，摸一个珠子出来，摸到红的，东西拿走。摸到黑的，便自认倒霉，钱也不退。

用十分之一的价钱关扑是行业规矩，摊主没有理由拒绝，只好解下腰间的黑布袋，张罗了起来。

先掏出袋子里面的小木球来，给谢都管看过验明正身，又翻出底来抖了抖袋子，示意里面空空如也。

清点无误，便将木球都装回口袋，系住袋口，晃动膀子，呼啦呼啦地摇了起来，边摇口里还念念有词，像个神棍一样。

等准备好了，谢都管伸手往那黑布袋里一掏。

摊手一看，是一个黑球。

围观的人们不免发出一阵叹息之声。

摊主也是又怯又喜，看着谢都管，不敢开口要钱，只等着他来给。

可那谢都管却是呵呵一笑，说道：

“我赢了。”

摊主面色一变，怯生生地道：“谢都管是不是看错了，你拿的可是黑球啊！”

谢都管微微一笑：“没错啊。黑球我赢，红球你赢。我玩关扑，从来就是这规矩。”

围观群众顿时大哗，摊主也急了：“谢都管，你不能坑人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规矩？”又对周围人们道：“大伙儿给评评理啊，得讲道理不是？”

话音落下，却见杨志黑着脸扫视了周围一圈，围观群众顿时便鸦雀无声，没人敢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

摊主又期盼地看向人群中的几个熟人，却见他们个个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那摊主心一横，走上前两步，想要去抢他那几件东西，口中道：“谢都管，我不卖了，我不卖了还不成吗？”

杨志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那摊主走上前来，便也上前两步，手扶着腰间佩刀，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放肆！”

杨志身材雄壮，又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只一声大喝，便吓得那摊主差点尿了裤子，哪里还敢上前拿他的东西？

谢都管冷笑一声，叫人数出一百七十贯来，丢到摊主面前，包好东西扬长而去了。留下那摊主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里全是绝望。

“你奶奶的，还能这么玩？”

一旁的时云飞全程观赏这番神操作，简直大开眼界，暗骂道：“真厉害，这小手段玩的，就差明抢了。还给人放下一百七十贯，好像还挺讲规矩，也不知道是恶心谁呢？”

一旁的周红英也一脸不忿，低声道：“这些人可真坏。若不是你我正在逃难，我真想上去教训教训他们。”

“你可千万别去。”时云飞道，“你瞧见那黑脸军官没，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你若上去了，还指不定谁教训谁呢。”

“放心吧，我早看出这人好武艺，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周红英朝时云飞微微一笑，又道，“可我不明白，此人既是军官，又身怀绝技，却为何要为虎作伥，帮那老人欺负百姓？”

时云飞叹了口气道：“有的人啊，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只想着升官发财，好能光宗耀祖。这种人本事再大，眼睛也只会朝上看，百姓算个屁，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周红英点点头：“那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吗？”

时云飞看了一眼杨志的背影：“不用人治，别看这厮现在耀武扬威，你信不信，他很快就要倒霉了。”

“不信，你又不是神仙，说句倒霉，他就真能倒霉了？”

“我当然不是神仙，但我略懂占卜相面之术。你瞧见他脸上这大的青胎记了没？这种面相就是典型的苦相，我们老家话叫倒霉模样。这种面相，一出门就遭强贼劫道，一坐船就遇大浪倾舟。你若不信，就等着瞧吧。”

时云飞说得万分笃定，周红英却听得半信半疑，心道：“哪有这么神，哥一定是看我心里有气，故意骂那青面汉子难听的话，好让我能高兴一些呢。”

想到这里，一抹红霞飘上了周红英的面颊，情意绵绵地偷看了时云飞两眼。

时云飞看周红英眼神又拉丝了，心里直犯嘀咕：“我是说错什么话了么？这咋还自我攻略上了？”

杨志和谢都管买这些玩意儿到底作何目的，时云飞大约也猜出来了。

肯定是为梁中书采办生辰纲。

话说当今天子赵佶，堪称北宋第一金石收藏家，宫里藏的古董够开好几个博物馆了。

蔡京本来只喜欢书画，为了讨好赵佶，也开始玩金石。梁世杰为了巴结蔡京，便投其所好，命令谢都管在民间采买金石古董作为生辰纲。

典型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最终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街逛完了，钱也花差不多了，三人打道回府。

路过一处闹市，却听路边有人吆喝：

“卖刀了！”

“祖传的宝刀，识货的来！”

时云飞看过去，见街边一男子怀里抱着一把刀，刀上插根稻草，正大声吆喝着。

有些好奇，便走过去看，那人见来了买主，镪地一声把刀拔出鞘来，顿时寒光四射。

周红英不由地赞了一句：“果然是口好刀。”

周侗人称铁臂金刀，惯使大刀，红英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对刀剑略懂一些。

那人傲然一笑：“这位小娘子是识货的人。”

周红英笑了笑，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刀，问道：“你这刀如何卖的？”

“只卖两千贯，不还价。”

听到价格，周红英皱了皱鼻子，马上丧失了兴趣，拉着时云飞便要走。

“小娘子，你别走啊。”那人急了，“我这可是口宝刀，绝非寻常铜铁可比。它有三大好处。第一，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吹毛即断；第三，杀人刀上没血。”

周红英才懒得听他絮叨，但时云飞听见这番话，却来了兴趣，记得杨志在东京卖刀时，用的正是这套说辞，完全一模一样。

于是叫住红英，回到卖刀人面前。

“你刚才说这刀的三大好处，可是当真？”

那人笃定地道：“绝非虚言，客官若不信，尽可一试。”

时云飞一脸坏笑道：“那我就先试试这个杀人不见血，你去给我找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