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邑商……伯昌与大邑商的联姻,不能再拖了!”季历沉吟片刻,面容转为严肃,“此次出征,本可解决掉翳徒之戎。其后秋贡之时,余亲自解送戎人三大夫和战俘去王邑,示之以诚,请之以姻,则我周邦可继续与大邑商亲密如前,些许介意自可消弭。”
仲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周族习俗,“令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意思是男子满三十岁必须娶妻,女子满二十岁必须嫁人。长兄世子昌今年已经三十岁,身为世子,本该为族人、邦人作出表率。
前几年的时候,父亲曾经向南宫巫景夫子提亲,为世子昌求取夫子的女儿,被夫子以“世子身份贵重,当娶于大邑”相谏,深以为然。而父亲眼中的“大邑”,自然是大邑商。
昔年父亲同样是娶于大邑商,为周邦带来了贤惠的君夫人、从夫人,以及一批作为嫁妆的得力工匠,同时也获得了大邑商的好意。甚至连父亲后来继任邦君,除了伯父、仲父开辟虞国的原因之外,也未尝没有同大邑商加深亲善的考虑。
如果不是这场战事拖得太长,按照父亲刚才说的这番操作,长兄世子昌同大邑商的联姻早该成了。但现在翳徒之戎未灭,该如何体现诚意?
“翳徒之戎未灭,秋贡自然是不成的了。但可以在春贡安排,”季历转向仲荣父,“余听说,这次春贡,太史之女、閟宫的贞眉会一同前往大邑商?”
“这是早已商定的事情。”仲荣父回道。
“眉儿姿容不凡,精研贞卜,必能取悦于大邑,”季历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惋惜那位从侄女,“我们先期送回虞国羁押的战俘已有不少,如今还有翳徒戎一部的首领,一起放到春贡里面,不可谓不厚重。如此,即使余不能亲往,想必也可让大邑商同意联姻……司土,此事需你费心,是否还要增加什么,这几天可细细斟酌。”
“春邦使团应已出发,或尚在西土王道……司马,这几日仍需加快行军速度,尽快与使团取得联系,俘虏亦不容有失!”
“诺。”司土仲荣父、司马仲宁先后俯身应命。
……,……
被邦君季历记挂着的周邦,大致还算平静,送走了春邦使团,后续的一切也都按部就班。
被邦君记挂着的公子丰,近半个月下来,除了不时为金文的补习和书写伤点神,也越来越适应京邑的一切。
他的身边,时常跟着的不仅有侍女阿蘋,还加上另一个小丫头,乃是次兄仲宁的女儿,年方四岁的伯姬蘩。
仲宁常年随邦君在外征伐,伯姬蘩和父亲聚少离多,这次又有三四个月没见着父亲了。小女孩正是孺慕的年龄,父亲不在,看见家里的叔叔伯伯们都格外亲切。
尤其是季父公子丰,整天没什么正事,尽可以去烦他,不像伯父、叔父那两位,长年供职宗宫让她不好亲近。
若放在以前,公子丰虽然喜欢侄女,但自己也贪玩,难免觉得小女孩累赘。如今却大有不同,对这个小侄女亲切得很,几乎有求必应。正好从母季任和次嫂仲姜最近都忙,乐见如此,干脆把这小丫头托付给了公子丰和侍女阿蘋照料。
公子丰称呼小侄女为蘩蘩。阿蘋照料蘩蘩,对着他前不久写的乐诗,也是挺巧的。
但有时候,他也能理解之前“自己”为啥会嫌烦,这侍女也好侄女也好,真的会碍事。例如这会他想离开宗宫外出,就在离宫门不远的照壁边被这两人阻扰了,一个捂着手中的贝囊,一个抱着他的膝盖。
“阿蘋,我真的是有正事,只是去的地方不好带你。”公子丰努力的劝着阿蘋。
他不得不劝,因为他出门要带两朋贝币,而阿蘋奉从母季任之命掌管着他的经济大权,防止他故态复萌去贪玩游乐。
“除非公子带阿蘋一起去。真有正事,阿蘋自然把贝币给公子。”阿蘋一再坚持道。
“我要去邑中的工坊,做一些东西……那边都是流汗劳作的工匠,有的可能就穿着犊鼻裤,你能一起去吗?”公子丰无奈的透露了行程。
“以前经常去过,有什么不能去的,”阿蘋并不在乎,“不是阿蘋夸口,公子对工坊那边,不一定有阿蘋熟悉。”
“这样啊,那你跟我去吧。”公子丰同意了,他确实需要一位向导,免得自己摸索。
应付完一个侍女,公子丰松了口气,另一个侄女却同样难缠。
“季父你要不带我,我就去和叔父说,说你又要出去玩!”蘩蘩仰着小脸威胁道,显然对这位季父不怎么敬畏,也知道在宗宫里,这位季父最忌惮的人是谁。
“我今天休沐,不用去太史寮,你告诉叔父也没有用。”公子丰笑道,赌这位小侄女不明白这“休沐”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他用不着休沐,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职司,也就无所谓休沐了。
一定要说休沐的话,他最近都是跟着三兄叔襄,也以叔襄的工作节奏为准,然而叔襄休沐的日子,也大多会待在太史寮的寮署中。
“我不管,反正你不准丢下我!阿蘋也不准走!”小女孩不依不饶。
这下连阿蘋也犹豫了,主母确实交代她要好好照料蘩蘩的,不好随意撂开。但她肯定不能带蘩蘩去工坊,这真是左右为难。
此情此景,公子丰头疼不已,只好祭出大招。
“阿蘋,你去一下那边,让我和蘩蘩私下商量。”他吩咐阿蘋道。
阿蘋闻言,尽管心怀诧异,还是依言去到了照壁的另一端。
公子丰弯下腰,小声的告诉侄女:“蘩蘩,告诉你一个秘密啊……今天食时之前,我们周师要回到京邑,你父亲也要回宗宫来了。”
“你骗人,”蘩蘩怀疑的看着这位季父,“我都没听大母和母亲说过!”
“都说是秘密了,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公子丰一脸严肃,“你看,我不就把阿蘋支开了吗……要不是知道你那么想念父亲,我连你都舍不得告诉的。”
“真的吗!”蘩蘩顿时双眼发亮。
“当然是真的了,”公子丰循循善诱,“蘩蘩你不想第一时间就见到父亲吗?而且,你父亲也很想你,要是回来看到你不在,该有多失望啊!”
“是啊,肯定很失望。”蘩蘩自言自语,忽然下定了决心,“好,我去后院问母亲……你和阿蘋先不许走,在这里等我回来。”
“尽管去吧,”公子丰一脸自信,“要是我骗你,就赔给你两件玩具。”
“好。”有玩具打底,蘩蘩觉得,自己怎么都不会吃亏。
一会儿之后,小脸满是失望的蘩蘩去而复返,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照壁,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蹲坐在地上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