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舒威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放入行李箱中,孩子们正在争吵着,他们该带上什么玩具去大煜王朝。
“大熊玩偶必须要带上!”
“不行妹妹,那个太大了,我们行李箱装不下的,听哥哥话,留给你朋友们吧。”
妹妹沮丧着脸找到一旁的表姐:“姐姐,我想带大熊玩偶……”
争吵着的,是弟弟舒赫家的一对亲兄妹,而妹妹口中的表姐则是科舒威和绘的独生女,她提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哥,大熊玩偶可以不放在行李箱,到时候我帮妹妹拿上飞机就好了。”
科舒威看着孩子们对每一件玩具都讨论个不停,他微微笑着端起水杯,门廊那边突然传来了舒赫激动的声音。
“哥,父亲来见我们了,他老了好多,也瘦了好多”。
科舒威一下子愣住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佩杉月就推着科舒赫走出门廊初的屏风,出现在他木楞的眼中。
手中水杯掉落握不稳,摔在地碎成两半,糟糕的声响把孩子们,还有厨房内忙碌着的绘和弟媳都被吸引了过来。
“父亲……”科舒威难以置信,他不知觉地微笑了一下,紧接着又变成落寞的表情,有些紧张地说:“父亲,我已经离开了裁决庭,不再是……”
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语气很是恳求:“您能原谅我吗?”
佩杉月上前张开一个拥抱,那就是他的回答。
……
相聚相散总有时,这个月夜下,远近村庄的人都齐聚在海崖上的庭院内,并不富有的他们有最昂贵的心意,要为将要远行的这对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们送行。
终南人相信离开了海神统率的终南冰洋,也会有无上意志的其他诸王继续为他们送来赐福,只要临别送行时,大家的祝愿足够真诚,神明会知晓远行之人的名字,赐福也不会遗落。
佩杉月来的正是时候,不算盛大也不算丰盛的宴会就要开始,村庄百来号人在庭院摆好桌椅,把篝火烧到最旺,穿朴素的衣服跳笨拙的舞,但最重要的是一颗颗淳朴和真挚的心。
科舒威推着有些不愿的佩杉月加入进来,向大家隆重介绍起,以前只存在于自己和弟弟口头故事中的父亲。
夜其实挺深的了,但孩子们没有一丝的困意,眼中反射着明亮月光,迫不及待地去问佩杉月。
“衫月爷爷,函牍先生老是跟我们说您是狩海猎人,在冰洋上有超级多的冒险故事,那冰洋深处是什么样的啊,会不会有大山一样的海兽啊?”
各类问题五花八门,小村落位于群岛腹地,这里从来没有过狩海猎人,不光是孩子们好奇,大人们也兴趣十足,想让自家有成为魂印师天赋的孩子去多听多看多学,毕竟佩杉月是天征八重的魂印师,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一生能攀爬到的顶点了。
要是真学到了东西,哪怕不从事狩海猎人,都可以帮他们走出这个小村落步入大城市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的那个小渔村,每当远航的渔船带着满满的收获回来,或者每逢向海神献祭的节日,渔村的大家都会这么开心,挤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天晚上,佩杉月笑得很慈蔼,终于能暂时放下沉重的命运。
夜更深了,月亮遵循着自己的运行轨迹离开了海崖,它高升到正空上,又慢慢往地平线下滑。
宴会持续的够久了,所有人都在向弟弟他们告别后再挥手散去,科舒威和佩杉月独自坐在稍远处的草地上。
“父亲,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科舒威小喝了一口麦酒,他有些不胜酒力了,但今天太过难得。
佩杉月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你匿了名,地址却没有改,为什么呢?”
“啊……”科舒威恍然大悟,杯中的酒都洒落了几滴:“我都忘记这茬了,父亲,随信的那笔钱您有收下吗?”
科舒威带着笑慢慢解释,有时因为酒嗝,说话还得中断一会。
“匿名也是因为我怕您不会收下这笔钱,这笔……带血的钱,但父亲我觉得您真的很需要,小佩云的医疗费用怪贵的。”
“地址的话,我还是抱着希望,您能察觉到,然后找过来和我见上一面的……”
“嗯,多亏了这笔钱续住了天国的垂怜,舒威,你的帮助……来得很是时候,谢谢。”
科舒威又有些疑惑:“不过我都匿名了,您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字迹。”
“嗯?”
“是字迹。”
佩杉月也喝得有点醉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认得你的字迹,那是我一笔一划教给你的,再熟悉不过了。”
这次到了佩杉月问他:“话说,你是怎么知道小佩云的事情,是那场港口的袭击吗……”
“嗯,那时候报道铺天盖地,因为死了一位上层贵族,我也以为是裁决庭的人动手的,但并不是,反而那名贵族是我们最大的合作伙伴,连裁决庭在详细调查后给出的结论都是,某位疯了的魂印师随手干的,调查不出结果。”
“后来我去过很多次医院,您好像非常忙,在那里的病房内总是见不到人影,于是我就潜入进去看望了小佩云,医生说他是脑死亡,我不信他们说的无能为力,转身求助了裁决庭,但也同样束手无措。”
“我其实暗自里给医院交了一大笔钱,足够再延续天国的垂怜两年,但显然……”科舒威又喝了一大口酒,入喉有些苦涩:“那个贵族医院里的医生是狗娘养的,全给吞了!”
“谢谢你舒威……”佩杉月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起身,嘴里念叨着:“已经够了,已经够了……”
“父亲?”
“你们明天就要动身前往大煜王朝了对吧,那里的长者之森一定会很安宁吧,国家地理杂志上推荐的地方不会有错的,真好啊。”
佩杉月失了魂,独自向着下方走去,喝了酒摇摇晃晃的苍老身影,像是断了发条的机械人偶,你不知道他还残留有多少动力,只知道发条断了,存储动力的齿轮再也拧不上,他终会走到末路。
“要一路顺风啊舒威,要记得我们大家的故事。”
佩杉月告别,玄门不会坐视他的不辞而别,可能已经有人去到了自己的小镇,他们神通广大,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去找别人吧,科舒威不应该去神渊与山的,命运洪流的莫测不属于他。
科舒威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麦酒,将酒杯无声置地,再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远处抱着女儿的绘,绘好像在和女儿说着爸爸小时候的故事,在微微笑着。
他俩为女儿取名为绘舒,用的是科舒威的姓,名则各取一字。
科绘舒和母亲很像,陌生人面前怯生生的,也有着比月光皎洁的银发。
对了,科舒威想起来,明天远行的行李还没有收完呢,没关系啦,她们会收好的。
科舒威望着佩杉月的背影开了口。
“父亲,您的话还没说完呢,再聊会吧,我的机票可以改签,通往大煜王朝的班次永远都会运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