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和桓祭司同为神渊与山的幸存者,他为什么没有被无上意志赠予余火,和你一样蒙受赐福与诅咒呢,佩杉月?六十一年前他应该才二十几岁吧,真要是一介凡人的话,轮得到他轻松写意地,走进又走出神渊与山?你有没有怀疑过桓祭司的身份?”
佩杉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站了起来,他动作迟缓地拨开衣领,昂起头方便从脖子处掏出一根细细的束绳,有些许的火焰流光闪烁,正是那枚系着焦炭徽记的项链。
佩杉月低头将项链绕过头顶取下,相比于余火原先不朽燃烧的形态,附着在焦炭徽记上的余烬形态,并没有那么炙热的温度,以及让人渴求的火光。
和焦炭徽记的名字一样,只是一块普普通通,将要燃尽的,从壁炉中扒拉出来泛着微红火线的焦炭模样。
传导着幽幽蓝光的寒雾像是遇见了无形的气旋,被斥开得老远,独自在黑暗中,是忽明忽暗的火星。
“怎么突然舍得拿出来了,我们玄门低三下四地去乞求你,想要对它进行研究时,你可是拒绝得相当干脆。”
佩杉月耷拉着苍老的眼角,用有些黄浊的眼珠凝视徐子凛的黑影化身,他反问道。
“我不理解,它或许是一种很奇异的力量,是神明的赐福,但它真的有那么特殊吗,让你们这般的好奇,像你们玄门这样的组织,如此事物见得还不够多吗?”
“你说的没错,玄门见过的事情可太多了,所以我们更清楚,余火,它的重要性,它的举世无双,与它相比,万般皆下品。”
徐子凛说着,一点一点探出他虚无黑影幻化的手臂,伸向了垂悬着的焦炭徽记侧边,就是这样简单的举措,却突然引得徽记上羸弱的火光大盛,猛烈烧灼得徐子凛的手,如朽木散沙般层层溃散。
等他再把手臂收回来的时候,手掌已经荡然无存,想要去恢复,黑影却无论如何都聚集不起来。
“看看吧,佩杉月,你知道因果奥术吗……算了,在终南冰洋打了一辈子鱼,你肯定没听说过,连我也见过一次。”
徐子凛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感兴趣吗?我可以为你展开讲讲,这对你了解余火可能有所帮助,总不能四十多年后,你还对其一无所知吧。”
是啊,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藏着余火,也就是最近三年才回到手上,而且如此重要的东西,自己从来没有研究过半分,一是没这水平,二是为了孙子,这三年来全在奔波。
想维系脑死亡之人的生理机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天国的垂怜这一堪称神术的存在,既然是神术,所需的花费也超乎想象,这还是在靠着黛安南生前的医疗人脉,这一情况下。
多了解一些也不是坏事。
佩杉月看了眼腕表:“我们赶时间吗?我老了,不复年轻人的精力,麻烦你简短一点。”
“不用着急,桓祭司已经将自己锁在房间一个多月了,只有他的门徒会时不时走动,去找你收养的义子,是叫科舒威来着吧。”
听见科舒威的名字,佩杉月看了黑影化身一眼,没有选择接话,他知道徐子凛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旁人绝无可能听见。
但自己对徐子凛的回答仍然切实需要用嘴说出来,徐子凛才能听见,这存在隔墙有耳的风险,比如身后的那名医护人员。
这船上卧虎藏龙,会终南语的肯定不止有徐子凛一个。
“与常规认知的所有奥术不同,一般奥术你构建起来就能发动,但因果律奥术构建的成功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同一奥术在历史中,多个时间段能够运行,也有多个时间段构建会失效。”
“打个比方,我今天施展因果律奥术会成功,那么这一时间段,我再怎么随意构建,它都会成功,但是明天呢,后天呢?再怎么精细构建都不会影响它的不确定性,你肯定也没学过量子力学,我就懒得说了。”
“目前主流的观点认为,它要依托于命运这一模糊的概念……”徐子凛讲个不停。
“这些讲解就免了,我不是你这样的拂晓,理解不了高端的奥术世界,也不好奇,直接说余火的事吧。”
“那我简短点,命运是极其不稳定的存在,依托于命运施展的因果律奥术,它具有的不确定性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余火,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对它进行过观察,它上面的因果律之力极为稳定,不管是什么时间,也不管是宏观还是微观,稳定就是稳定。”
徐子凛的黑影化身藏起先前被灼烧溃散的右手,换了左手去慢慢靠近那枚焦炭徽记,并没有做出抓取动作,但一样,徽记上面羸弱的火光大盛,好在他退的及时才没有再失去一个手掌。
“看见了吧,因果的显现,这个就有点复杂了。”
“我想去要抓取你的焦炭徽记占为己有,这是因,你不会阻止我,我也必然能拿到它,这是果。”
“但是呢,余火已经绑定了你,它不会被别人去夺取,自然就会动用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斩断因果,黑影化身崩溃就是因果被斩断的标志。”
“当然了,斩断因果也要视情况,视强度而定,比如我一定要抢你的东西,余火的力量就斩不断我这个拂晓的因果。”
佩杉月皱起眉,端详着手中的焦炭徽记,显然没有听懂。
“你的表情意料之中,我最后再解释一遍,听不懂就算了。”
徐子凛清了清嗓子,试着重新对他解释。
“只要是我想,并且能做到的夺取它,命运就会干预,让我永远也达不到夺取到它的真实,这就是斩断因果。”
“打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假如站在这里的是我的本体,想要杀掉你夺取余火,但我又只有天枢修为,你肯定打得赢我,就不发生斩断因果,因为我拿不到余火,便构不成因果。”
“但我要是有天征登阶修为,打你算是手拿把掐,命运就会斩断因果,世界线变动,你那个跟着执行一科一起跑出去的义子,一定会在我得手前赶到帮你一把,两个人我打不赢,本来能拿到余火的因果,被斩断了。”
“你不用去管他为什么会回来,命运的安排恰如其分,什么钥匙忘带了,什么迷路又走了回来,都是可能的。”
看着佩杉月毫无表情的侧脸,徐子凛很怀疑他根本就没听。
“算了算了。”徐子凛无奈摊手,不再对牛弹琴,而是开始介绍起余火的另外一个特征。
“黑影化身的手被消融是因为余火能分解奥能的架构,就像是纸张遇上碎纸机。”
佩杉月这才有了点反应:“任何奥术?”
“我估计会有限制。”黑影化身指了指他们面前的迟滞舱:“试试?能撕开通行禁令的话,那就是绝大多数都可以了。”
“不行!我孙子还在里面!”
“呵呵,这缕余火还是太过微弱了,放心吧,损坏不了通行禁令,顶多是一道小孔,而且啊……”
黑影化身哼了一声,佩杉月能想象出它没有五官漆黑一片的脸后,徐子凛不怀好意的笑。
“你不去试试,万一宫宇号要沉没了,你要怎么绕开通行禁令,打破迟滞舱把你的孙子救走呢?我可不认为,一个天征的狩海猎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不借助外力想打破就打破。”
“只怕你到时候可别来找我,船沉了,神渊与山去不了的话,我肯先救自己人。”
他说的对,佩杉月心里知道,自己和徐子凛的交易中不包含如何去拯救小孙子佩云,对方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对科舒威的潜伏,他不止两只眼睛都闭上了,甚至还亲手操作了狩海猎人的人选,留下可趁之机。
徐子凛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绝对守信的人,交易中他答应要做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全力完成履约,任何代价一概不论。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都认为通力合作的前提,是展现出绝对的决心,我很欣赏你,会给你一些额外的善意,当作合作愉快小费。”
这是徐子凛在终南那晚和自己说的一句话,佩杉月还记得那时候他握手很用力,至诚至真。
“这就是你额外的善意吗?”佩杉月问。
“你可以不要,我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