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从问溪到三门，开车的话大概要七八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近也不算太远。转车不方便，租一辆小车过去，是最合适的。不过，既然准备开灵车过去，那就得想想办法。
是的，灵车是单位的，私自开出去，原则上肯定是不行的。但原则有时也是看人的，正好接下去两天日子不怎么样，单位有四辆灵车，开走一辆应该不会耽搁事情，马佳佳编了个理由，说车子有点毛病要开去修一下，又向所长请了两天事假，不出预料，事情就这么搞定了。
出发前，马佳佳还是给陶小花打了一个电话。也有想过让陶小花陪着一起去，不过马佳佳考虑到，灵车的话，副驾驶只能带一人，总不能让谁坐后面车厢里吧。何况，让女方领着男方父亲去看人家也不符合风俗。再说了，父亲也有偷偷去看的意思。只能是打消这个念头。
电话里，马佳佳说，他这两天准备带他爸爸出去转一转。陶小花说，好啊，陪老人出去转转也是应该的。马佳佳说，我爸说，他想去三门看看。陶小花停了一下，说，老人家想去看，就去看吧。马佳佳说，没有意外的话，我可能明天下午到三门。陶小花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家里。马佳佳说，先不要打吧，我爸还没明确说去你家呢。陶小花说，哦，我知道了。
马佳佳是大半夜里把灵车开回家的，趁着没人注意，一大早就带着父亲出发了。为此，他把灵车洗了又洗，还在车厢里放了全新的担架，那是馆里刚买来配置的，还没人用过。当然准确地说，是没有死人用过。
一开始，马向山也是坐副驾驶座的。从村子里出来，路还是有点绕。马佳佳知道父亲身体状况，便控制住速度尽量开得平稳一些。村子在灰暗中不断退后，马佳佳能瞥见父亲不时回头，好似心里有什么舍不得似的，鼻梁不仅漫出一丝酸楚。
与父亲的关系一直比较僵硬，是该软下来的时候了。就在车子开出村庄没多久，前方出现曙白的时候，马佳佳忽然听到嗯哼一声。
马佳佳知道，那应该是父亲有疼痛的表现。不由问马向山，怎么了？马向山说，没怎么。马佳佳说，要是难受，你要跟我说啊。马向山说，知道了，你只管开吧。
天色已经大白了，车子也开出县城，马佳佳在手机里设了导航，林志玲的声音让一向缺乏交流的父子避免了不少尴尬。由于开得是灵车，除了母亲刘茶梅塞了一大袋东西上来，马佳佳还带上了牛奶八宝粥面包等零食。
早餐就在车上对付一点，鹤川是全省唯一没有通高速的县，车子出了县，又开了一段时间，导航提示前方要上高速时，马佳佳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上高速？”
“高速要收费，还是不要上了。”马向山也知道，上高速是要交过路费的，虽说可以快捷一些，要是花钱又觉得不值当。
马佳佳听从的父亲的建议，把导航调整成免费不走高速的模式，当然，路线时间得长一个多小时左右。
都说贪便宜吃猪母肉。这是问溪村的讲法，意思是说贪便宜是要惹麻烦的，果然，就在车子在省道上行驶的时候，咯噔一跳，轮胎忽然爆胎了。
附近没见修理店，马佳佳只好下车换胎，八九月的天气，阳光一出来就让人刺得发疼，爆胎的位置正是阳光直晒的地方，一番操作，马佳佳发现有一道影子挡着他，抬头见是父亲站在他背后。马佳佳说，这里日头晒，你去阴凉的地方吧，换轮胎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马向山说，没事，我就看看。
备用轮胎终于换好了，马佳佳导航了最近的修车补胎店，大概还有五公里左右。上了车，马佳佳忽然瞥见马向山捂着肚子，腰弯了下去。
马佳佳说，怎么了？马向山说，没事，可能晒了日头气，过会就好。马佳佳说，跟你说了你不听，非要难受了是不。马向山说，我知道了。马佳佳说，真难受的话，我送你去附近医院看下。马向山抬了抬额头，说，没事，开车吧。
到了路边一家修车店，师傅看是灵车，表情有点严肃，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迎了过来，师傅连忙使了颜色，让一旁女人带走了。马佳佳也早已习以为常，倒是马向山的眼神还有点不习惯。
补胎换胎后，灵车又继续出发。到了一段看似无人的路段，马向山忽然说，我能不能在车后面躺一下。马佳佳说，可以啊。想了想又说，你是不是难受了。马向山说，没有。马佳佳说，还没有，我看你脸都青了。说着，开始导航附近的医院，马向山听到了声音，说，你如果送我去医院，我就从这车上跳下去了。
没有办法，马佳佳只能让马向山去灵车后面的车厢里。看着父亲躺进灵车，关上车后门，不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