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恩威并施

“主人，由我来动手！”

驱尸魔一听到陈天泽冷酷的嗓音，便以为主人发怒，不满意自己杀人磨磨蹭蹭，他顿时心神震颤，咬牙把心一横。

烈修，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不要轻信于人！

空中镰刀亮起一道翠芒，驱尸魔狠心将攻击落下，直斩烈修的头颅。

却在这时，“噔～”的一声，旁边突兀伸来一只手，将镰刀法杖死死捏住，动弹不能。

“主人？！”

驱尸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因为拦住他处死烈修的，竟然正是主人。

镰刀法杖上悬挂的招魂铃铛，因攻势急停而剧烈摇晃。“叮铃铃叮”的声响，杂乱无章。

陈天泽轻舒猿臂，一手将镰刀法杖握住，八尺身躯约莫比驱尸魔高出半个头，垂眼注视着对方，眼神意味深长。

“道理，不是都懂吗。”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一家人内部自相残杀，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

他单手抓着镰刀法杖，轻拿轻放，小幅度那么一推，便将驱尸魔劝退三步。

“闵越国姒无诸，之所以派人从内部分裂我们，无非是想用最平和的代价，得到收服百越隐巫之首的名声。”

“他的阴谋没有得逞，我们注定是他的敌人，不死不休。”

陈天泽从驱尸魔手里抢下了镰杖，随即信手一击深深插入地面，然后松开手，缓缓走向烈修。

“有大敌当前，身为首领却不能使族群团结一致、上下一心，反而杀死曾经共同患难的弟兄同胞，是为不义、不智。”

“烈修险些铸下大错，但，终究是没有铸成大错，罪不至死。”

“细究起来，他会犯错，被闵越国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其最大的祸源，在我。”

陈天泽来到烈修的身边，一只手深深地摁在对方肩头，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极为深沉。

此时全场目光，皆在他一人身上。

“天泽大人居然？！”

“我没听错吗……”

“天泽大人，放过了烈修！”

“这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众人都惊了，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到，会从凶名赫赫的赤眉龙蛇的发言里，听到这么心平气和、宽宏大度的仁慈。

烈修勾结外人，谋取首领之位，差点就导致族内自相残杀。这样的滔天之罪绝对可以处死。

天泽大人居然会说烈修罪不至死，还将烈修的过错，匪夷所思地说成是根源在他。

天泽大人这是……主动给烈修背锅，为他说情？

别说大家伙看傻眼，不理解陈天泽的行为用意，就包括烈修本人，也更是一头雾水。

赤眉龙蛇，他难道不想杀死自己吗？

自己答应了闵越国的好处，背叛了幽冥蛊师一族，叛徒的下场就该是死无葬身之地。

烈修并没有因成王败寇而大喊大叫，只是神色木然，静静地等候死神于自己的宣判。

陈天泽却说：“一个毫不负责任的、抛弃自己的部下与子民、七年来杳无音讯的百越太子，他不配享有你们珍贵的爱戴与高尚的忠诚。”

！！！

烈修猛地全身一震，好似触碰了高压电，双眼瞳孔瞪直而凸出。

他的耳朵没有听错！

脑子的反应也没有错！

天泽大人在向大家道歉，请求原谅，因为他七年里音讯全无，才让大家处于水深火热。

天泽大人是在罪己！

“不，不是的主人！你永远是驱尸魔的主人，追随你才是我们此生最大的荣幸。”

忠心耿耿的驱尸魔，听不得陈天泽说出的那些罪己话语，当即深情慷慨地跪地发誓。

“天泽大人！”

“是啊天泽大人。”

“我们誓死追随天泽大人！”

本来就支持驱尸魔、也崇拜陈天泽的众多巫师，纷纷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

“主人，你真的改变了……”

焰灵姬红唇翕动，痴痴呓语，蓝宝石样的眼眸如梦似幻，流光溢彩。

眼前这一幕，无论是本就忠诚于主人的，亦或者反对主人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流露震惊与感动。

是的，连反对陈天泽的人，都被陈天泽与众不同的胸襟气度所打动。

身为全部目光的焦点正中心，陈天泽环顾一周，眼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满意与自德。

要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凭心而论，一个失踪了七年、大概率早已死去的百越太子，幽冥蛊师一族凭什么要给他尽献忠诚。

整个幽冥蛊师一族，支持烈修而对陈天泽心怀强烈不满的，人数占到三分之一。

今天如果杀死烈修，那么连带支持烈修的三分之一人，也不得不清理。

不清理的话就是给自己埋雷。

问题来了，幽冥蛊师一族因为当年效忠于陈天泽，伤亡惨重，族群衰落，以至于七年后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陈天泽七年来没有一丁儿的消息，今天刚一回归，就先在自家内部大开杀戒，把反对自己的人通通杀光！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族群的三分之一！

你让剩下的三分之二的人作何感想……

所谓百越太子，百越国早已灭亡，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已。

百毒王、焰灵姬、无双鬼、驱尸魔，她们即使在得知主人战死沙场的时候，也仍然矢志不渝、坚定不移地相信主人，忠诚没有丝毫动摇。

她们所效忠的，并非百越太子身份的天泽，而是天泽这个人。

现在的陈天泽，一无所有。没有领土，没有子民，没有家和故乡。

幽冥蛊师便是陈天泽麾下仅有的、实力不错的族群。

对于自己人，残酷与暴力不可能增加手下众人的凝聚力，甚至于适得其反、自吞恶果。

这一点，姬无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用血腥残暴维系着夜幕的统治，看起来很强大，实则手下根本没有真正忠诚的心腹。

单纯的暴力，怎么可能收获忠诚。

恩威并施，方为王道！

陈天泽七年之后归来，可以用最残酷、最血腥的手段杀死叛徒象铠洞主、废掉闵越来人角木柯。

但他绝不能乱杀一通，把烈修连同幽冥蛊师那三分之一的人都杀了。

威，他相信自己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有杀死象铠洞主、废掉角木柯的杀伐果断，足够让人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至于恩，……

给烈修一个机会。

也给幽冥蛊师那三分之一的人机会。

大家不要追根究底地去清算谁谁谁的过错，并给予极刑。

都是一家人，短暂的误入歧途，只要悬崖勒马，那么就还是一家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今后吸取教训，不要再被敌人挑拨、利用，大家将心比心，团结一致，自能将族群发展得越来越壮大。

“天，天泽大人……”

烈修干裂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血迹，喃喃低语的同时，深陷的黑眼眶里，两行热泪滚下脸颊。

扑通～

双腿膝盖狠狠撞在地面，陷入泥土，烈修失魂落魄呆停了数秒，随即放声嚎啕大哭。

“天泽大人，我错了，错了！”

“我被敌人蒙蔽，竟然要对自己的族人通下杀手。”

“错了，错了！”

“干出这种畜牲之事，我还有什么面目活着，呀啊！”

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声，突然间骤变转折！

烈修极度悔恨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说时迟那时快，竟一掌凝聚翠绿色光芒，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不好！主人！”

“蠢货你给我住手！”

事发突然，众人皆猝不及防。

驱尸魔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一声尖叫的“蠢货”，不知蕴含了多少悲痛的心血。

焰灵姬反应最是快速，见势不妙的瞬间，脱口而出就先喊“主人”。

主人没有让她失望。

陈天泽一把捏住烈修的手腕，像提小鸡一样把人拉了起来。

“百越与幽冥蛊师一族，振兴不过刚刚起步。为了过去的错误而死，乃是懦夫所为。”

“当真痛恨自己的话，就带着这股痛恨活下去，用赎罪的方式，将幽冥蛊师一族发展得更为强大。”

“言尽于此，还想死的话，随意。”

陈天泽说完，大手一甩，便将烈修狠狠摔在地上。

。。。

烈修浑浑噩噩从地面爬起身，头颅由低垂到抬起，被泪水湿红的眼睛一点一点光明炽热。

“天泽大人，烈修明白了。我这一条贱命，只为族群昌盛而死！”

“天泽大人，不，主人！”

随着他这一声“主人”落地，清晰的哭腔嗓音飘向远方，幽冥蛊师一族原本反对陈天泽的巫师，纷纷面面相觑。

“天泽大人……”

“我，愿奉天泽大人为主。”

“没错，与闵越那边相比，天泽大人才是我族的希望！”

“我们愿意追随天泽大人！”

“追随天泽大人！”

以烈修为首，三分之一的幽冥蛊师，好似多米诺骨牌跪伏下去，异口同声向陈天泽献上忠诚的誓言。

驱尸魔看着烈修跪在地上、那鼻涕眼泪一起哗哗而下的糗样，情不自禁歪嘴而笑。

太好了，烈修他没有死。

不仅没死，更解开了心结，也终于明白主人是多么伟大。

百越国虽灭，但只要主人还在，希望就在。终有一天，百越会重新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