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青禾公司的门口，陈北尔率先走了下来，韩尔王律师紧跟其后，不过看他落脚的位置，似乎并没有跟着陈北尔上楼的意思，倒更像是送送自己的这位主顾。
“这次真是多谢您了，韩律师。”陈北尔握着韩尔王的手，神色诚恳又激动。
距离李色瑞被发现死在青禾，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里，陈北尔已经经历了治安队不下五次的侦讯，以及两次庭审。
令人意外的是，庭审的原告方并不是白稞领的治安队，而是自称为李色瑞妹妹的女性。
说白了，陈北尔的杀人嫌疑还有很多疑点，为了确保自身威信，在坐实罪名前，治安队一般不会提起刑事诉讼，让事件进入到庭审阶段。
这个所谓的妹妹，据说确实是李色瑞一母同胞的亲人，但实际上兄妹俩已经超过二十年没有联系了，如此仓促的状告，主要目的是索赔。
这位妹妹在李色瑞死后，特意从邻近的茶府城赶过来，将包括陈北尔在内的有关六方全部告上了法庭，有一个算一个，能赔多少算多少。
甚至在陈北尔被拘留期间，这位妹妹还专门来找过陈北尔，表示只要陈北尔愿意出钱，她愿意“出具谅解书”。
陈北尔当然翻着白眼拒绝了。
且不说钱的事，我没做我要什么谅解？上赶着给治安队送业绩是吧？
最终，在反复的扯皮之后，因为在纳兹商会发现的新线索，李色瑞的死亡，慢慢开始指向了另有其人的灭口谋杀，“无辜”的陈北尔终于在韩律师的努力下，得到了释放。
韩尔王是白稞城本地比较有名的平民律师，能力不算特别强，但至少专业，主要收费也低，很多白稞城的老百姓都对他曾经的帮助表示感激。
陈北尔也感激，不是虚假的，是真感激，要是没有韩律师，他起码还得在治安队多待四五天。
“如果不是在纳兹会长还有其他商会高官的尸检中发现了昏迷性药物，以及类似李色瑞脖子上的刀口痕迹，你想离开治安队还是很困难的，”韩律师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能帮助一位无辜的市民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就是我最好的回报了。”
陈北尔自己听着“无辜”两个字，都有点心颤，他笑了笑：“报酬我回头让公司的人给您送过去。”
四千块，说多不多。
只是在火星上，流通的货币里除了高领主议会发行的纸币外，就只有一百元的银色铸币和一元的铜铸币，像陈北尔这笔钱，就算用银元支付，也得四十枚。
没有人会随身携带四十枚银元，所以他才说事后让人给韩尔王送过去。
韩律师停顿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你给十枚就好了。”
陈北尔不解地看向他，韩律师笑了笑：“我这次也没有去做什么搜证之类的事，功劳不大，再者，我听人说过梅尔维太太的事，你们现在比较难嘛。”
这，难道是所谓的善意吗？
陈北尔是没法共情这种东西的，但能省的钱，没道理不省，他立马又紧紧地握了一下韩律师粗糙的大手：“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呃，要不一起进去坐坐吧，楼下开咖啡店的姜小姐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请您喝两杯咖啡。”
三十枚银元都轻描淡写地抹掉了，拥有此等豪气的韩律师一听到陈北尔要请他喝咖啡，脸上的表情立马尴尬起来：“还、还是不了，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忙。”
告别陈北尔，韩律师坐上马车，在年轻总头遗憾的目光中，向着城西离开了。
转过身，陈北尔看向青禾一楼的大门，装潢一新的红棕木双开门，让他都感觉有点陌生了。
因为正在营业中，大门是开着的，走到里面是整面铺满的暖色地板，散发着明黄光亮的油灯悬吊在一楼的天花板上，翠绿的盆栽和精致的摆件让店里很有些典雅的情调。
可惜没什么人，十几张小桌里只有最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剩下的就是中心舞台上正在演奏风笛的年轻姑娘，还有坐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的姜树。
看到有人走进来，姜店主立刻敏感地抬起头，惊喜的目光在认出了陈北尔之后，立马就是一僵，随即低下脑袋，闷闷地说道：“啊，陈总头你回来了。”
十几天的时间，姜树的店已经装修完毕，可以对外接客了。
让陈北尔没想到的是，姜树居然如此的识时务，在他被拘留的这些天，竟然没有跑路——她的运气一直可以的，陈北尔在离开前专门让伊洛帮他看着姜树，要是姜小姐真的跑了，现在就该要面临陈北尔的永绝后患了。
新店并没有让青禾在旁边重开一个小门，姜树大方地表示有需要的话，可以让青禾的客户直接踩着她锃亮的地板上楼。
陈北尔没急着上去，他走到吧台边坐下，看了一眼姜树身后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咖啡罐子，然后表示：“给我倒杯清水吧。”
陈北尔看向咖啡的时候，姜树的眼神是亮了一下的，等听到他要清水，姜小姐立马又蔫了。
“喏，你的水。”姜树没好气地把水杯递过去。
陈北尔笑了一下：“生意不好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曼彻斯太太不是很捧你的场吗？”陈北尔朝着角落里头发花白的老人扬了扬下巴。
姜树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自己带着豆浆来的，一分钱没花，还能听褐尼尼吹风笛。”
褐尼尼就是正在舞台上演奏的女孩。
姜树为了满足她心目中的咖啡店氛围，始终认为一名驻店乐手是不可或缺的，因此一度花费重金想要聘请一名提琴手或是钢琴演奏者。
可惜，这种乐器在火星民间几乎没有人会，起码也得是在高领主城邦的小富市民，才有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女试着学一些。
最终，只有住在两条街外的褐尼尼来找了姜树，小丫头怯生生地表示，她的父亲曾经教过她怎么吹奏风笛，她很希望能得到这份工作，哪怕只有一半的薪资。
姜树同意了。
她不同意也没辙，有总比没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