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车马队,在今天的早些时候,从西城门进入了白稞城。
共计四辆马车,车厢上刻着陌生的徽记,像是某个异地的家族。
进城不久,就有一位骑士主动迎了过去,在短暂的接洽后,这名骑手开始为车队在陌生的城市中带起了路。
到中午时分,车队驶进了一座庞大的庭院里,紧靠着喷泉,在典雅的宅邸门口,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穿着休闲礼服的年轻人早已等候在了门外,当马车停下,他示意管家且慢上前,自己亲自走了过去,为客人拉开了马车的车门。
镶金的手杖最先抵在了下车的台阶上,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是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士,他穿着笔挺的黑色正装礼服,连内衬的白色衬衫也平整的找不出一道褶皱,圆顶的黑色礼帽下,能看到他梳的一丝不苟的鬓发,还有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虽然已至中年,但依旧可算英俊。
当他看到为自己拉开车门的年轻人时,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旋即笑道:“尊贵的公子亲自为我打开车门,真是折煞我了。”
“哪里的话,”年轻人回以无懈可击的得体笑容,“班德赫尔鼎鼎有名的投资人、大贤学院的校长、强大的冒险家、甚至是勇闯地下蓝海的豪迈船长,我从小就听闻您的故事,您的每一个头衔都令我神往,能亲自迎接您的到来,实则是我的荣幸,慕斯先生。”
投资人、校长、冒险家、船长……用对方的话来说,这任何一个头衔,都值得他亲自上前,为慕斯打开马车的车门。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不死者教派东部总话事人的身份。
慕斯明白,他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也很高,接触过许多所谓的上等精英,这些人大多有一个共通的臭毛病。
无论我多么诚恳地请求你的帮助,这和我认为你的身份低贱并不矛盾。
慕斯看着眼前笑容得体的年轻公子,他和他的家族正迫切地需要教团伸出援手,可在内心中,他却始终认为不死者教派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存在。
慕斯脸上的笑意更浓郁了——的确,教团需要的东西里,从不包括别人的尊敬。
“你的称赞令我感到手足无措,公子,”慕斯看着他,露出了自己常在学院用的,那种平和安详的微笑,“希望我的冒昧打扰,没有影响到你和你父亲的行程。”
寥寥几句寒暄就够了,自小培养的家教不会让年轻的少主人在门口接待客人,正午时分,宅邸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餐宴。
管家则被留了下来,负责安排后续的几辆马车中载着的慕斯先生的仆从,那里面还有一些他必须的行李,这趟来白稞城,他是要长住一阵的。
大扇的玻璃窗子让餐厅里的采光极好,几位穿着长衣围裙的女仆正推着餐车,将精心准备的菜肴摆到铺着白色桌布的宴会桌上。
“我听说班德赫尔的用餐口味比较清淡,就专门让厨师准备了这道葱花豆腐,”年轻人端起酒杯,很不严肃地笑着说道,“用的是我父亲珍藏的黄豆。”
慕斯也拿起酒杯,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希望他不会介意。”
很快,餐品上齐了,女仆们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在餐厅中等候服侍,而是静默无声地离开,走的时候,还很懂事地关上了餐厅的大门。
偌大的府邸宴会厅中,就只剩下了年轻的少主人,和远道而来的慕斯先生。
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其中色泽鲜艳的酒液上下浮动,年轻人慢慢收起了笑容,轻声说道:“肉女士的事我很抱歉,我曾经试图劝阻过她,但她坚持认为纳兹商会的计划伤害不到她。”
慕斯对此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就像他和潘利比亚说过的:“你姐姐的血肉异能太强大了,这让她以身犯险的时候总是很没顾虑,类似的意外她不是第一次了,教团并不会把这归咎到你们身上,放心吧。”
对于这个活动在阴暗中的红土教派,年轻人一直不大看得起,所谓“归咎”他自然也不在意。
只是对方口中的那句“你姐姐”,让他感到了相当的不适。
想到血脉相连的同胞姐姐也是这阴暗教团的一员,甚至还是眼前这人的手下……真是不愉快。
伸手整理了一下并未脏乱的衣袖,年轻男人看似不经意地说着:“按照约定,圣堂的科技术士已经死了……”
慕斯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话刚开头,他便打断了对方:“肉小姐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们履行约定的方式太过粗暴了,背了黑锅的纳兹商会烧的过于突兀,甚至你们的治安队还查出了蓄意谋杀纵火的可能,很难说圣堂会不会派人来调查。”
这番话,让年轻男人的脸色慢慢开始沉凝起来。
他很讨厌这种在交易中临时加码的行为,这不道德,更不体面。
是,纳兹商会的破灭很像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很有可能会招来圣堂的目光,这件事办的并不圆满,很有风险。
可话说回来,伊洛只要死了,无论在什么地点,以什么缘由,用什么方式,只要死了,圣堂都有可能会派人调查,风险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完全消弭。
甚至这种“对抗圣堂”的风险本身,不也正是交易的一部分吗?你们要的,不就是让我们站到圣堂、乃至城邦的对立面吗?
现在你来跟我说风险了?你来跟我说“方式太过粗暴”了?
慕斯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这位教团在东部城邦的最高话事人,拿着酒杯再一次主动地和对方碰了一下,在清脆的玻璃碰响声中,他笑道:“不必担心,我不是要额外要求你们什么,只不过教团现在恰好有另一项工作需要我去完成,地点离白稞城不远,我想,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么或许能向你们寻求一点帮助。”
看似宽慰的话,并没有让年轻人放下心来,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没有一条说过邪教徒是可信的。
他摇摇头:“慕斯先生,我们当前的立场您是明白的,父亲虽然有些能量,但出于安全考虑,明里暗里,我们能帮你的并不多。”
“啊啊,你误会了,我所说的帮助并不是要钱或者要人,我只是希望能从白稞城中,以正规的渠道,聘请一些专业人士来协助我的工作。”
年轻人微微皱眉:“如果按您的说的,是从正规渠道聘请人手,那这应该并不需要我的帮助,还是说,您最近在佣金方面……”
“不不不,”慕斯的眼眸中开始轻轻烁起异色,他状似随意地说道,“其实我在班德赫尔的时候,有听一个朋友提起过,说白稞城有一个叫作陈北尔的人,能力出众,我是想让你帮我查一查,这个陈北尔是何许人也,如果可能的话,我很希望他能参加到我接下来的工作中。”
“陈……北尔?”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在有关伊洛事件的报告里,“陈北尔”出现过不止一次。
他是青禾的新老板,在东土矿坑之行的中直接负责伊洛的安全,按照最后的结果来看,伊洛很可能就是死在他面前的。
能力出众的话,是怎么说起的?
年轻男人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在片刻的思索后,他认为这和父亲的需求并无关联。
“他,是白稞城一家安保公司的老板,如果慕斯先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了解一下,不过联系得您亲自去联系,我们不好出面的。”
慕斯笑了:“啊,这就很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