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明瑾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之余外,去了一次流民巷看未来小徒弟,其余的时候便大多在看书了。
成瑜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了个药来,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神医给的配方,明瑾闻着那能苦死人的味,皱着眉愣是每顿都被他逼着哄着喝了一碗。
其实明瑾也不想喝的,毕竟知道自己治不好。
但是……
她真见不得他挂着泪珠子委屈巴巴的样子。
行吧。
虽然治不好,但他说能缓解,还能延年益寿,喝一下,也,没什么……
然后,就是成瑜成天粘着她,带她出去街上溜了几圈,然后整了些还不错的玉回来。
还是一个人撑伞,一个人披着大氅抱着手炉偶尔咳几声。
再然后呢,就是偶尔明瑾放松警惕的时候,会被他偷个吻。
虽说每次都是一触即分,但每每下来明瑾都有些心烦气躁。
换做之前成瑜或许还不太敢,但一回生二回熟,况且每次偷亲之前明瑾都是笑着的。
他能感觉到明瑾没有抵触他,所以自然是越发熟练了。
其实,如果一直都如这三天,也未尝不可。
那个黑衣人说了三天后去济苍,成瑜倒是一直怀疑那人是温言打扮的,当然也不止成瑜,但明瑾却很明确地告诉他,那个人的确不是。
据他所知除了明瑾和温言,济苍派别的人都已经丧命,那他着实不知,明瑾还能和谁联络上。
去济苍的前一天晚上,成瑜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去找明瑾,自己房门便被敲响了。
一开门,那个说自己现在喝不了酒的人提了两坛酒微微笑着站在门前,说:“喝吗,云秋。”
许是太久没被这样唤过,成瑜险些以为面前的人是假扮的,不过她身上的气息做不了假。
脖子上那玉指环也做不得假。
那东西明瑾可宝贝了,从小就戴在身上不让他碰。
还说全天下就此一枚。
要不是知道这是她母亲给她的,他都得以为是别的男子给她的定情信物了。
回过神来,成瑜反到有些不自在。
没办法,他一直都是这样。
明瑾要是露了怯他才会有胆子对他的大师姐以下犯上。
但以前多是明瑾掌握着主动权,轻而易举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醉生梦死,所以之前在落云殿吻上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诧异吧。
毕竟曾经稍微亲亲脸摸摸手都能脸红的小师弟现在敢拽着她强吻了。
“你,你不是……”
“今天高兴,睡不太着,想喝点。”
明瑾轻声道,也不等他同意,走进了屋内坐在桌旁。
成瑜自然也不会反抗,关上门,把燃了一半的蜡烛换掉,然后拿了两个碗在明瑾和自己面前各摆一个。
“你,身体不好,不能喝太多。”
成瑜低着头,莫名有些不敢看她。
感觉今天的明瑾,和以前,有些像。
和以前的温卿落有些像。
明瑾笑着点头,却把他的碗换成了杯盏。
“你以前就喝不了酒,这酒烈,你也少喝些。”
明瑾慢慢地给他倒了半杯,然后把自己那一碗给装满了。
成瑜拿起来,抿了口,皱皱眉,感觉确实烈了些。
一抬头,明瑾也已经喝上了。
她倒是没什么反应,慢悠悠地,优雅的很,活像是在品茶一样。
成瑜便也低头笑着,一口喝了下去。
以前他的确不爱喝酒。
可是明瑾消失的五年里,他除了找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喝酒。
饭吃得少了,酒喝得多了,他是消瘦了不少,后来还是他爹心疼他逼着他调理身子才好了些。
不过确实,和五年前的自己大不相同了。
所以他其实很好奇,她什么时候认出来自己的。
这么想着,也就问了。
明瑾看着他,眼底含着笑,又藏着别的莫名的情绪,这次她也没藏着什么,慢慢说着:“一开始就怀疑了。重逢那次,你和旁边那桌侍卫明显一起的却偷偷示意他们按兵不动撇清关系,那你就应该是故意接近我,又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身份。”
“而且我当时一咳你就那么紧张,很难不让人怀疑啊小云秋。”
明瑾好像也有些醉意了,平日里整出来的那副礼貌和疏离的模样,在此刻仅有他们二人的房间里逐渐褪去。
成瑜本来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有些晕,想着自己还是没有练出能陪她喝到最后的酒力,又强撑着拿过明瑾手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整杯,仰头尽数饮下。
“嗯……那,什么时候,确定的?”
喝过酒后,他的声音有些软,又有些黏糊糊的。
明瑾笑得浅了些,敛下眼底的神色,起身走上前横抱起他。
成瑜惊了下,却还是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脖子。
明瑾习武,能抱起他也不奇怪。
距离拉得近了,他眨眨眼,盯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脸。
她胸前垂着的玉指环,他微微弓身便能咬到。
他曾经,咬过一次……
明瑾把他送到床上,成瑜还没醉晕过去,躺在床上抓着她的手腕,力气有些大。
被酒气染红的脸看上去比平时更诱人了些。
那双狐狸眼此刻耷拉着,却还紧紧锁在她身上。
明瑾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缓缓说着:“不想被我知道你的身份,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在客栈里救下许子安的时候那几个人也明显认识你,甚至可以说对你有所服从。”
“许子安,是先帝遗孤,应该是你父亲要赶尽杀绝吧。”
“也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怪你帮了我。”
明瑾声音越来越轻,想着或许身后的人已经睡了,转过头却见他眼睛一睁一闭地,见自己看向他,又弯眼笑着,摇头,声音软得一塌糊涂:“父亲,没有责怪我……师姐放心吧……”
明瑾又烦躁起来,这次也不忍了,低下头吻上那平日总是偷亲自己的唇。
成瑜心乱得不像话,闭上眼勾着她的脖子胡乱回应着,还固执地想要把舌头挤进去。
温热的气息碰撞,萦绕着醉人的酒气。
明瑾让着他,没和他争。
许是那比她命还苦的药有些作用,最近她咳得少了些,所以这个吻绵长细腻,以成瑜快喘不过气做了尾。
两个人微微分开些,对视着,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动人的自己。醉了自己又醉人的小鬼又吻了一下把两人之间的银丝夺了过去,然后拉着她的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浅浅睡了去。
明瑾淡淡笑着,空着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知道他此时应当也听不到了。
“我的剑是上品踏雪铁铸成的,一点点都要花上万两银子更何况通常有价无市,你能轻松说出帮我寻材料身份自然不简单。周祁枫府上,你给我递手帕的时候,感应更加强烈,所以后来我故意叫你去给我煮元宵试探你。”
“云秋,我的喜好,除了我爹娘,就只有你知道了。”
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是一个硬要跟着。
一个存了私心没甩开。
“但是,明天,你可不能跟去。”
明瑾神色暗淡,扯下自己的发带,绑了他的双手。
又拿出准备好的宽一些的带子缠绕在他嘴上捂住,不过没缠太紧。
“反绑你可能睡不舒服,绑在前面你又会咬破,只好把你嘴一并绑了。”
“可别生气啊,小云秋……”
最后吻了吻他的眼,轻轻扯出自己的手,回桌边把剩下的酒拿了过来又坐回去。
酒没有问题,他养出来的酒力也没有问题,只不过,她给他杯子涂了药。
能轻易便让他醉过去,睡个一天不是问题。
明瑾抓着他的手,不再顾及所谓的仪态,仰头,另外那只手提着酒坛。
一口又一口,顺着喉咙进到肚子里。
没多久,两坛都让她喝光了去。
“济世救人,苍生为道……呵。”
——
须臾山,比起五年前,荒了不少。
偶尔有几个身影与林中飞速掠过,向着山顶奔去。
姜明文轻功落地,须臾山顶,济苍门前。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叫他心头大乱。
五年前在大火下沉寂的一片废墟,现在,全然不见。
高耸的山门,崭新如初。
山门后,是似乎从未变过的济苍派。
一草一木,一房一瓦。
甚至是……
站立于门前,带着笑意看向他的——温寻!
姜明文拔出剑做出防御姿态,却是冷汗连连之下,不敢妄动。
“你,你到底是谁?!”
温寻仰头大笑两声,似是不解地看着他道,“姜大侠这是何意啊?来者是客,我身为济苍派掌门当是前来迎接你与别的客人,可你为何,对我刀剑相向啊?”
这张脸太像了。
甚至与五年前毫无差别。
他亲手杀了温寻,温寻早就死了,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
姜明文强行稳住自己的心态,二话不说便上前攻向温寻。
温寻表情无甚变化,只是微微错身,两指接住他的剑。
姜明文大惊,不知此人的功力究竟到了如何地步,想要再次反击,却发现自己竟然分毫不能动弹!
“在下不是说了吗,来者,皆是客,即是客人,便要遵守客人应当遵守的礼节!”
话音一落,姜明文直接被他一掌击飞出去,摔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来。
此时,别的人也慢慢赶来。
三日前济苍复出,引起轩然大波。
不管是五年前参与或是没参与的人,都闻讯而来。
那个至今未被寻到的宝物,仍然引得他们心驰神往。
即便察觉这是一个局,可为了那“逆转时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们必须来。
逆转时光,便可改变过去。预知未来,就能一帆风顺。
很快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比起前些日子武林大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当他们见到面前这一幕,却都是惶恐不已。
倒在地上吐了血又恐又恨的姜明文,站在门前神色自如的本该已经死去的温寻,甚至还有,刚刚从济苍派走出来的,站在了温寻身旁的,许眠……
她的肚子微挺着,就好像是从五年前过来的一样。
“这,这难道,就是那个宝物起的作用?”
“肯定是!肯定是有人把她们复活了!”
“到底是谁啊……”
低声讨论间,突然,一抹鹅黄色身影从众人后方徐徐而来,抬首一看,正是他们怀疑的对象,温言。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可温言却是眼含着热泪,逐渐加快脚步,一刻不停地朝那两人走去。
“阿寻……小眠……是你们,真的是你们吗……”
温言冲上去,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们两人的脸。
温寻和许眠却笑得有些奇怪,对视了一眼,然后,温寻伸出手,打晕了温言。
“阿姐,抱歉了。”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猜测,此时,山门的上空,之前那个黑衣人再次出现,冷声开口,“今日,与温言一同的人,带着她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不留情。”
她这一出现,几乎不会再有人怀疑是温言了。
温言的侍从很快带着她离开。
黑衣人见他们离开,右手转了转,嘴里念念有词。
不少人觉得邪门,也生了退却之意,往后退去,可是却被无形的屏障困住。
“见鬼,怎么感觉有东西堵住了路?!”
黑衣人没有停下,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想办法冲出去。
姜明文盘坐在地,调息着,他已经明确,这人是打算把他们困于此慢慢屠杀!
想要出去,必须把黑衣人给杀了。
黑衣人的声音明显是用了易声石改变之后的。
所以只听声音,没人能说她是谁。
但是温言之后,又还能是谁……
“温卿落……”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念出这一个名字。
旁边的人看去,才发现是昆仑派大弟子鄢衡,此次他也来了。
“鄢少侠,你是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众人都是知道的,济苍派的少掌门温卿落,在五年前被发现惨死于河中,与她有婚约的新太子还抱着人的尸体哭了很久。
可鄢衡却微皱着眉,缓缓说道:“五年前,温卿落的确被发现已死,但,没有人能保证,那就是温卿落?”
“此话怎讲?”身边又有人追问。
“温卿落是济苍派大师姐,也是温寻和许眠的亲生骨肉,下任掌门。”
“可是她其实一直以面纱或者幂篱示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五年前众人之所以认为河中女尸是她,不过是因为她腰间佩着济苍派掌门继承人的令牌。”
“虽说太子殿下那日的情感不似作假,但我们并不知道殿下是否见过她的真容。”
他的周围围着不少人,听着他的说辞,也觉得在理。
有个人举起手,问他:“不是说太子一直不肯退婚吗?是不是太子殿下也察觉到她其实没死?”
鄢衡沉思片刻说:“或许吧。”
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上面的黑衣人也已经忙完,但她却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前面的温寻和许眠便也笑呵呵地说:“各位客人,还请,随我入济苍。”
“若有客人不愿来,便请留在此处,不过山门外,可并不安全。”
明晃晃的威胁,在看到修为一流的姜明文已经负伤的情况下,众人几乎不敢反抗。
更何况那黑衣人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鄢衡最先往前走去,跟在两人身后。
慢慢地,聚在一团的人便也随之而去了。
姜明文调整好后,面色阴沉着,跟在了后面。
处处透着古怪的济苍派,也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