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渭和他并肩而立,同样举刀。
“你真不该来的,”他疲倦地说“这明明和你无关。”
“我不为了你,为了槿榆的爹娘我也该来啊。”陆景云没有看他,而是对身后的妇人吩咐道:
“夫人,带着槿榆从兵马司后门走。”
妇人垂泪,但她知道自己在这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作为累赘。
于是抱起陈槿榆,向后门小跑而去,在最后一刻回了头。
“夫君!”妇人哭得梨花带雨。
“听陆公子的,快走,这里我们能对付!”陈渭咆哮。
有黑甲军士试图阻拦两人的离去,却被陆景云剑锋挡住。
先前只有陈渭一人,妇人作为陈渭的软肋自然是被死死盯住,无法脱身。
现在多了陆景云,牵扯了更多黑甲军士的精力,妇人才得以脱离包围。
妇人强忍千言万语,带着同样泪眼婆娑的陈槿榆,穿越后门而去。
铛铛铛!
刀剑碰撞,陆景云眉眼淡淡,真元一震,将对手刀锋迸裂。
剑光一闪,透着摄人的寒芒,剑锋击碎雨珠,连带着斩开黑甲军士的脖颈。
陆景云的剑如同天上白云,飘渺无定,没人能看清他的剑迹。
但他每次都精准地击中雁刀力薄弱处。
一人逼得黑甲军士连连撤步。
陈渭从没有见过陆景云出剑,只当是陆公子曾身处公卿世家,文韬武略齐头并进也是正常。
或许也曾练得一手剑术。
但今日一见,却是远远超乎想象,这哪里是士族子弟习武能有的剑技?
剑道宗师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陈渭心神震动。
自己练了二十多年的听潮刀,论境界也不过堪堪登堂入室,和陆景云的剑法比之宛如云泥。
陆景云才多大?三十出头。
他又在天牢关了十来年,手无寸铁,可谓是剑法荒废了十来年。
就这都能有如此剑境!
那他十三年前的剑法又该何等妖孽?二十岁的剑道宗师?
陈渭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这就是天骄妖孽吗?
如果他二十岁就有如此剑境,为何不透露丝毫,还甘心入天牢十载。
陈渭想不明白。
黑甲军士见他分神,狞笑一声,刀锋直直劈斩过来。
亮白剑尖从中截住,挑飞了雁刀。
“这种时候了还走神!”陆景云冷声道。
“我这是被你吓住了。”陈渭苦笑“我们十年交谊,今日却像是第一次认识你。你这剑术也太高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凡间剑术。”陈渭的心湖回荡起涟漪。
他双眼瞪大,难以置信。
“你这是……”
“真元传音而已。”声音再次回荡。
陈渭面露震撼,他知道自己的好友是个奇人,却不知是剑境如此高超的奇人,更不知他居然是修道士!
怪不得在天牢里也那般从容不迫,简直不似凡间人。
“我本来以为我很了解你的……”
“以后再慢慢了解也不迟。”陆景云传音“我们先找机会撤!”
“还用撤吗?我看你都能把他们杀干净了。”
“他们有援军,数目众多,马上就要抵达这里。”陆景云回答“我修为浅薄,可杀不了这么多人。”
他只是炼气一重,严格来说并未脱离凡俗层次。
炼气一重的真元并不足以支撑他长久厮杀,尽管他已经很节约每一缕真元的使用,但也最多挥霍一炷香时辰而已。
之所以能如此神勇,无非是仗着剑法之利。
拙境的流云剑,光论剑技已然和武道宗师相近,碾压外景自不在话下。
但陆景云毕竟不是真的武道宗师,空有剑境没有真元,他也无法力敌千军。
锵!
陆景云再次为陈渭挡下一刀,后者的伤口失血过多,反应已经开始迟钝。
“还是你自己走吧。”陈渭喘息“我浑身是伤,根本跑不远,就留在这里帮你殿后。”
“你在说什么屁话!”陆景云难得暴怒“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你却跟我说你不走了?”
“你死在这,槿榆她们娘俩怎么办?”
“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活着。”陈渭抬刀抵挡住敌人进攻,手指因为力竭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但我真的走不了了,
或许这就是老天要我偿还我欠下的债吧。”
“什么债不债的,你欠了多少银子,我帮你还!”
“不是银子的事。”陈渭笑了,露出满口血牙“是命债。我为了自己的官帽,帮皇帝杀了很多人,他们就是来索命的。”
“阁下可听见了,”粟华冷冷开口“我等并非寻私仇而来,而是奉宁王之命,将一切死有余辜的妖魔逆党斩首。他就是其中之一。”
“即便是按照大乾律法,你这位朋友的罪行也足够他死上一百遍。”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陆景云冷笑:“他无非是皇帝的黑刀,你等不敢寻妖魔麻烦,不敢去杀妖帝,却来杀一个做脏活的卒子。”
陈渭所为,类似前世锦衣卫,一切替皇帝服务,听皇命杀人也要被扣上通妖罪名,却也不过是敌党寻的道义藉口罢了。
“皇帝和妖魔为伍,你这位朋友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是助长妖魔之罪事。”
陆景云懒得再和他们攀扯,掣剑而立。
“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成王败寇孰对孰错,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号称要杀妖党正天纲……那便来试试看!”
他这一声动用了真元,震得黑甲军士两耳嗡鸣,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不知是畏惧他的剑法还是他的杀意,黑甲军士都没有再上前。
“陆公子,你走吧。”陈渭艰声道“能结识陆公子这样的至交贵友,陈某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但这真的不关陆公子的事……”
“……你应当云游天下,修行大道,那才是我印象里的陆公子该干的事,而不是陪着一个刽子手在这里寻死。”
他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气力,陆景云这才发现陈渭的嘴唇白得吓人,原以为是大雨的寒意入体所致,现在看来却并非那么简单。
陆景云将手搭在陈渭腕脉上,真元探查。
五脏六腑衰竭,内脏的机能犹如耄耋老者,陆景云并不精通医术,但陈渭这种情况也是显而易见。
“毒?”他目光微凝“你中了毒?”
陈渭轻轻撇了眼手臂上的箭伤,伤口已然发黑,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们说他是妖党乱臣,我看你们自己的行径也不遑多让。”陆景云声音很冷。
黑甲军行事百无禁忌,视布衣如草芥,也未必见得比陈渭光伟正到哪去,说来说去不过举大旗高义谋一己之私。
群起攻孤,有毒用毒,就连妇孺都可以作为质子。
粟华不以为意:“对付通妖逆党,手段不重要。”
原来这就是他们不慌不忙的原因,在第一轮交锋玄甲军的目的就达到了,箭矢上的剧毒侵入陈渭身体,他再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
即便有陆景云这样的变数,也改变不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