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时我们看到尸体颈部存在皮革样化的表皮剥脱伴有指甲印痕,也没有和死因联系起来。刚才张大军说,半夜来了个身份不明的医生,病理解剖又显示死者脑缺血。结合这些,我推断,那个皮革样表皮剥脱就是死因。
故意伤人事件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家不就是开那个天府酒楼的吗?你要是能在天港市挣到一分钱,我就跟你姓!”
当我和王洁走进蜀南派出所调解室时,一个女人正在疯狂地咆哮着。被她痛骂的中年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神情苦闷。男人旁边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正一个劲儿地给咆哮着的女人赔笑道歉,可对方似乎并不买账。
我和王洁尴尬地看着屋里的几个人,把在一旁的年轻民警拉过来,问:“兄弟,这是咋了?不是说故意伤人让我们来看现场吗?这啥意思?”
年轻的民警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说:“我也不清楚,师父让我看着他们,叫不要打起来。他去叫所领导了,一会儿就来。这个男的在小区停车时,和骂人那位的父亲起了争执,最后用方向盘锁把老头的脑袋给砸了。”
“伤者呢?”
“送医院了。没啥事,就缝了几针,伤者说有点头晕。”
“那让我们来干吗?出院后再让我们去验伤就好了,就这点事还让我们特意跑一趟?”
看我面色不悦,小伙子忙说:“好像这个被打的人所里比较重视,所以让你们来了。”
我转头叫上王洁,准备去找所领导问清楚,刚一出门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陆法医,你们都到了!”撞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所里的老民警雷志。
“老雷,这案子你负责啊?就打个架叫我们来干吗?是不是想找个借口请我吃饭啊?哈哈哈……”
老雷一脸尬笑,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那张本就沧桑的老脸更加难看:“唉,本来没啥事,既然你们来了,那就看看吧。中午请你吃个饭!”
“老雷,我刚听里面的小年轻说,被打的那个人,身份挺特殊?”
雷志脸上再次露出尴尬的笑容。
“嘿嘿,这你都知道了。监控把整个打架过程都拍下来了,后面再找你们验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那个被打的老头出了名地犟,一家人难缠得很,听说还有亲戚在媒体工作,所里比较头疼。”
“老雷,先给你说好,没看到伤者,我不会下什么结论。你们自己去和家属说,出院再带来验伤。其他要怎么处理是你们所里的事。”
我转头提着设备走了老远,王洁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王洁,走了,回队里了!”
“老陆!陆法医!别走啊,陪我和家属谈谈嘛!”老雷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地恳求。我带着王洁蹿到车上,车窗往下一摇:“就这样吧,等伤者出院了再带来验伤!”
说完,油门一踩,拜拜了您嘞!
我们说说笑笑地回到办公室,林霄正端着个饭盒从外面回来,饭盒里是两个刚洗好的苹果,清香四溢。我抢来一个苹果试图掰半块给王洁吃,结果用尽吃奶的力气,苹果纹丝不动。
“行了行了,别掰了,我桌子下面苹果多的是。”林霄将另一个苹果递给王洁,而我手里的苹果,我也没还给他。“你桌子下面的我才不去拿,那些都没洗,这洗好的多香!”我不顾林霄的白眼啃了两口苹果,一屁股坐回到办公椅上,两腿随意地搭在桌子上。
“你们去所里干吗了?打个架的事,又没有现场和死人。关键是为什么只让法医去,没叫我们这帮查痕迹的?”
“还能干吗,上前挡枪子呗。怕伤者家属找他们闹事,把我推到前面让家属找法医。”
“真无语!那你啥也没管就回来了?”
“管啥?让他们带伤者去验伤就好了!我问过了,就头上打破了一个口子,缝了几针,可能连轻伤都够不上,治安处罚或者调解就行了。”
“那你回来了,不去给徐主任汇报一下吗?”
“吃完就去。”
“一天到晚,坐没坐相,站没站样,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你再把脚跷那么高,我就把你椅子没收了,让你坐地上!”徐老头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冷不丁从门口传进来。我赶忙收脚坐端正:“徐老……大!”
我被他吓得差点把他外号喊出来,趁他还没发威,赶忙冲上去把去所里的事跟他汇报一番,以转移刚才的尴尬。
“嗯!做得对。还有,陆玩,你赶紧把桌子收拾一下,就你的最乱。”徐老头说完就出去了。
除了徐老头的突然袭击,这天过得也算顺风顺水。没有大案子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还挺舒服,每天就盼着下了班回到家里,打打游戏看看书,累了就到梦里去找周公探讨人生。
我在家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迷迷糊糊地瞥了手机一眼。现在是清晨,雷志的大名在屏幕上不停闪烁。
“咋了?雷大警官,这么一大早,又要请我吃饭?”我打了一个哈欠,“扰民了啊,你这饭我可不敢随便吃!”
雷志语气异常严肃地说:“陆玩,昨天被打的老头,死了!”
“天价”解剖
“死了?”我的困意瞬间消失,直接坐了起来,“昨天不是说只破了个口子流了点血,缝了几针吗?怎么就死了?死者现在是还在医院吗?”
“对。昨天送到医院也拍了片子,医生说没什么问题,让住院观察一天。今天一大早护士就发现人死了。”雷志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医生给他用什么药了吗?还是说他有什么基础疾病?”
“唉,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在青山医院,家属召集一帮人把派出所包围了,非说老头是被打死的,让我们抓人。你先来医院吧!青山医院2号楼14层。”
我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擦把脸就开车直奔医院。
看到我的瞬间,雷志紧锁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来来来,就等你了。”他抓着我去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青山医院副院长兼颅脑外科主任邹数。邹院长一看是我,立刻挤着那对小绿豆眼,客气地对我说:“陆法医,你来了,来来来,坐!”
“邹院长,几次来找您都是在门诊,第一次来您办公室,嚯,挺气派啊!”看着这铺着红木地板、摆着真皮沙发的房间,我的客套话就像哈喇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哎呀!见笑了,见笑了。医院也就这几间办公室稍微有点排面,也就是为了招待贵客充充场面。”
老雷看我和邹数光顾着客套,连忙打断了我:“陆玩,院长主要想和你说一下早上发现伤者死亡的情况,还有就是看需要怎么配合你。”
邹院长的思绪被老雷重新拉回到患者死亡的事情上,连忙说:“对对,先说正事。病房的值班护士每两个小时就要巡一次房,发现患者死亡是在早上6点。我把患者的病历调出来看了,其实就是头皮裂伤,出血也不多。门诊医生对伤口进行了手术缝合,随后让他住院观察一夜,没问题就打算叫他出院,一周后复查CT。我特别看了一下,接诊医生没给他用什么药物。”
“我能看看他的片子吗?”
邹院长把患者的CT片递给我,顺手打开了阅片器。
死者的颅脑没有任何出血和血肿的迹象,也没有脑组织水肿、脑疝等病理改变。再翻看了死者的病历,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患者就医后的情况,除了有轻度的恶心、头晕以外,没有什么严重的症状。显然,这样的头部打击根本不会导致患者死亡,也就是说他的死亡另有原因。
我看向雷志:“死者现在在哪里?”
“死者还在病房,我让两个辅警在那里看着。家属来过了,他女儿先是哭,说是医院把她爸治死的,闹了一会儿又说是被打死的,和她弟弟直接跑到所里来闹。这家人很难缠,老头现在突然死了,这家人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老陆,我们现在就靠你找出死因了。”
像雷志这样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老江湖面对这家人都愁容满面,可想而知,这家人有多难缠了。
我轻轻拍了拍雷志的肩膀:“我先去看一下尸体。”
看我轻松的样子,雷志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他揉了揉脸,随后带我去了病房。邹院长也紧跟在后面。
病房是个双人间,死者还躺在里侧的病床上。我从护士那里要来一双医用乳胶手套,对尸体进行初步的尸表检查,还吩咐雷志按照我的要求,先用手机进行拍照固定。
“死者刘富春,68岁,因头部受外伤入院治疗,一天后死亡。”我一边说,所里的辅警一边记录,一个临时的尸检单元就这么组成了。
死者身上已经形成了大面积成片状的尸斑,颜色紫红,边界模糊,指压褪色。由于尸体是躺卧在床上,尸斑主要分布在背侧和臀部的未受压部位。尸僵已经发展到了全身大关节,我用力破坏掉死者四肢大关节的尸僵,改变死者姿势,看是否出现尸体僵直和转移性尸斑,从而判断大致死亡时间。尸体角膜出现点状浑浊,口唇黏膜未发现异常,全身除了头部的创伤未发现其他损伤。
尸检进行到一半,我突然停下动作。雷志一脸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我紧锁眉头,用力嗅了嗅周围的空气,说:“没什么,刚才闻到了一股怪味,再仔细闻就没了。”
“什么味道?”雷志学着我的动作用力嗅闻,“我怎么没闻到?”
“刚才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那他的死因结论现在能下了吗?”雷志就像是等待考试结果的小学生,眼里满是急躁地望着我。
“检验结果显示,大概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至于死因,解剖以后才能知道。”
雷志听了后表情显得有些失望,接着问我:“你觉得他可能是怎么死的?”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强硬:“又想套话?都说了没有解剖就没有结论,非要问出个结果,你想干吗?”
“哎呀!你这个人防备心怎么这么重!私下说说有什么不可以?我又不给你录音。”雷志还是不死心。
“谁知道他有什么基础性疾病,你现在把尸体拉回我们解剖室,我回队里叫上人,再仔细检查一遍尸体。至于怎么和家属那边沟通解剖情况,那是你的事,你尽快吧!”
雷志的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怒意:“陆玩,你这家伙太鸡贼了吧?我就是想让你和我去给家属做工作,让他们同意配合解剖。你倒好,我话还没说出口,嘴就被你堵上了!昨天这老头刚被打,今天人就死了,怎么说也是刑事案件。你们刑侦大队还是要管的,你就不要放我一个人去当排头兵了。求你了,帮帮忙呗!”
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这样哀求我,我有些不忍:“好,走走走,我和你一起去。不过说好,你自己沟通,我只助攻。别指望着我冲前面啊!”
“那当然!那当然!”雷志点头如捣蒜。
我们跟邹院长打了个招呼,留下一个辅警就离开了医院。等殡仪馆的人把尸体拉去公安局解剖室,我和老雷坐上车往派出所里赶。
“陆玩,刚才医院的副院长在,我没好意思问。会不会是他们治疗出现失误造成刘富春死亡的?”
“应该不会,医生的医嘱、检查治疗包括对头部伤口的手术处理,都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说医院不存在问题喽?”
“也不是,护士每两个小时巡房一次都没发现刘富春死了,怎么没有责任?不过说真的,值班护士晚上很忙的,不可能那么仔细地去看每一个病人睡得怎么样。何况这个老头在死之前本来就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患,确实很容易忽视他。”我读书时曾在医院理论科亲眼见证过护士的辛苦,很能理解护士们的不容易。
“实话跟你说,这个刘富春不光家里人难缠,还有什么亲戚身居要职,是个烫手山芋。据说他赶着拆迁前把家里的猪圈都贴上瓷砖,非要政府把他家猪圈也按照装修房屋赔偿,赔偿没求到,就到处上访,影响很不好。”
“也挺奇怪的,人死了,家里人居然都没在医院,全去你们所里了?”
“是啊,跑到所里非要我们去把李立抓回来——就是昨天打老头的那个人。他们非说刘富春是李立打死的,让李家赔钱。刘老头尸体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这家人着急忙慌地尽想着赔偿。可笑吧。我当片儿警这么多年了,啥人没见过,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说话间,我们来到所里,一进大院就听到调解室那边此起彼伏的谩骂声。我和雷志进了调解室,所里的严教导员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一把抓住我,对着刘富春的家属说:“看!这就是我们的法医。刘富春是不是被李立打死的,要法医说了才算,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一群人个个像饿狼一样地盯着我,那架势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仿佛一句话说不对,就会被他们当场撕个粉碎。
“还用法医说吗?我爸就是被那个人打死的,谁知道这个什么法医是啥人,说不定你们和李家都是一伙的!”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跳出来大声叫喊。
“对对对,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就会来忽悠我们。”昨天骂人的女人也在一旁帮腔。
“别吵了!吵也不能解决问题!”我提高音量,“就算你们是对的,你爸真是被李立打死的,那是不是也要有证据?我现在给你们说,要找到你爸是被李立打死的证据,那就要进行尸体解剖!”
女人大喊:“不行,你们不能糟践我爸的尸体!”
“不解剖我怎么能找到他是被李立打死的证据,到时候打官司,法官怎么判?”听我这样讲,刘家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刚才在旁边一直哭的老太太,看样子应该是刘老头的老伴,只见她拉了拉儿子的衣角,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男人思索了片刻,对我说:“解剖也行,三万块!”
“什么三万块?”我被他突然的一句话搞蒙了。
“你们不是要解剖我爸的尸体吗?那不能让你们白糟践,先给三万块钱,我们才同意让你解剖。”
脏话刚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吞回去了,我都被他气笑了,从警这么多年,今天真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未发现致命损伤
雷志一下没控制住情绪:“解剖尸体,查询死因,是为了给你们找你爸被打死的证据,还要给你们钱!你咋想的?”
“那你们也不能白白糟践我爸的身体。”男人一副要不到钱誓不罢休的样子,气得我牙痒痒。
“解剖尸体查明死因后你们再去走法律程序,现在这样只是耽误时间!”
刘富春的女儿指着我说:“解剖可以,那要这个法医解剖完尸体,出具书面材料,证明我爸爸是被李立打死的才行!”
“我们以事实说话,不可能你说怎么写就怎么写!”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这家子人真是胡搅蛮缠。
在刘家人还没开口前,雷志抢先说道:“刘富春要不是被李立打死的,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那就是医院治死的!”男人大声喊道。
雷志接着又说:“那你觉得李立和医院谁更有赔偿能力?”
刘家人顿时沉默了。
我突然觉得雷志这招很高明,虽然不怎么地道,但对付这样的无赖又能怎么办呢?刘家这些人无非是想利益最大化,相比较李立个人,医院的财力更雄厚,也更在乎名声,跟医院更能要到钱。
这家人权衡后,同意在家属同意解剖书上签字。
其实,刑事案件中的尸体,公安机关完全不需要争取家属的意愿,可以直接进行解剖。但最好说服家属同意,主要还是不想让他们把矛头指向派出所或公安局。
从所里出来,我恨不得长了翅膀赶紧飞回去,短时间真不想出现在这里了。派出所的活儿是真难干,遇到这样的人也是折磨,真不敢想象他们这些民警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驱车一路疾行,同时也在思考刘富春的死因。
刘富春八成有心脏病之类的基础疾病,头部的击打最多是个诱因。但这样的诱因在死亡中起了多大的作用,真的不好说。就案件来看,治疗结束后,患者基本生命体征平稳,头部击打的损伤成为诱因的可能性不大,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林霄给我打来电话,他和王洁已经在去解剖室的路上。等我回到解剖室,两人已准备就绪,尸体也已经放到了解剖台上。
这次尸检还是老套路,先系统地从尸表检查开始,这次让王洁独立完成,我来监督和记录,林霄配合拍照。死者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即便尸僵明显,也比较容易脱掉衣物。王洁按照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的顺序仔细地检查尸表情况。
“师妹,说说看出来什么没?”
王洁思索一会儿,说:“尸体尸斑呈大面积片状,指压不易褪色,应该属于沉降期到扩散期。从尸斑分布在背侧未受压处的形态,可以看出他死的时候呈仰卧位,全身尸僵比较明显且不易破坏,应该是尸僵最明显的高峰期。角膜出现片状浑浊,但可以透视瞳孔,考虑尸体拉到这里并没有被冷冻过,所以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准确的,不过最好还是测量一下尸体肛温,用公式计算一下比较准确。
“至于尸表的其他情况,头部有一处已经缝合的伤口,结合周围的皮下出血,可以看出是钝器作用所致,未触及伤口周围颅骨异常或骨擦感,所以没有明显骨折,有没有线性骨折就要看CT或者解剖了。此处损伤是非致命损伤的可能性很大,再就是死者双足有明显的表皮溃烂伴剥脱。”
“哎哟!不错嘛,可以独当一面了。”
听到我的夸奖,即便隔着一层口罩,王洁的笑意也从眼底透了出来。
“不过有个事情要注意,”我说,“我们不能太依赖教科书上那个根据尸体肛温和环境温度推算死亡时间的公式。死亡时间要结合尸斑、尸温、尸僵、角膜、胃排空、十二指肠排空、环境等多因素综合考量得出结果。有时候甚至要考虑尸体外的结果,比如之前的一个案子,现场打斗痕迹十分明显,一台电脑当场损毁,最后我们将电脑内的计时芯片取出来分析,马上就知道了死亡时间,而且非常精准。在工作中解决尸体的问题是对的,但不要局限在业务内部,好法医要懂得多角度思考。”
“嗯嗯。”王洁边听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她的认同让我不由得充满了成就感,可是林霄突然插话道:“王洁,从电脑芯片找到死亡时间的点子,不是你师兄想出来的,是我!陆玩你真是厚脸皮,我还在旁边呢,你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剽窃!”
林霄的白眼快翻出天。
“让我吹个牛你会死吗?”我也用白眼回击他。
尸表检查完,下一步就是解剖检查。
这具尸体重点检查心脏血管和脑组织,还要仔细检查整套的器官和系统。
解剖过半,我停下手上的动作,似乎又闻到了在医院闻到过的怪味。摘下口罩,用力闻了闻,那怪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你怎么了?”
“有股味道你们没闻到吗?好奇怪,不注意反而能闻到,用力吸反而闻不到了。”
王洁摘下口罩,吸了两口气:“没闻到什么啊!林霄哥你闻到了吗?”林霄也摘掉口罩闻了闻,仔细分辨,随后摇了摇头:“是不是你太专注,出错觉了?”
我暂时放下心里的疑惑,继续手上的工作。
打开死者四腔做系统解剖,没有发现异常病灶或是损伤。取出心脏后,沿着整个冠状动脉的走向对其做横断面检查,也没发现有狭窄和病变,只好去做病理学检查。开颅后,脑组织没有异常病变或损伤。我们将全套的脏器都取了样本,送去做病理检查,还取了血液、尿液,肝脏等做常见毒化鉴定。
解剖的过程很顺利,我却有些发愁,因为全程没有发现哪里可以解释死因,现在病理学检查成了最后的希望。毕竟显微镜下观察到的器官组织和我们肉眼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担心,要是病理检查也没有阳性结果该怎么办。说实话,我有些慌了。查不出死因是一方面,难缠的家属也势必会对我们发难,毕竟他们没了索赔的依据。
“老陆,你怎么这么沉默,想啥呢?”可能我平常安静的时候不多,突然一言不发,让林霄也有点不适应。
我把派出所发生的事告诉了王洁和林霄。
林霄一脸气愤:“解剖还要问公安局要钱?这不是脑子有病就是靠勒索为生的恶棍!”
“现在我就怕死因查不清楚。其实这种疾病相关又伴有损伤的案子死因是最难搞的,何况这个尸体解剖完啥也没发现,总不能说是得脚气死的吧!”
王洁闻言咯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她脸色骤变:“不好!完蛋了!师兄,我,我给你说个事,你不会骂我吧!”
“你闯什么祸了?”
“我好像忘把尸体还回冷冻柜了!”
“啊?我们来解剖之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会把尸体提前推出来解冻,尸体的包裹袋上会写明尸体信息和所冷冻的冰柜编号,你解剖完不应该核对清楚还回去吗?”
王洁弱弱地说:“我把尸体推回冷冻区就急着清点检材了,好像没塞进冰柜里!”
林霄轻点刹车,一个甩尾,车子在路口转弯,我们飞一样地赶回殡仪馆冷冻区。等进去一看,刘富春的尸体四仰八叉地躺在平板车上,空调的风吹得裹尸袋的绳子来回摇曳。
“师妹,平时看你挺细心的,这样的低级错误也犯,还好想起来了。要是管理员打开他的冰柜发现尸体没还回来打电话问我们,那多丢人!法医解剖完居然把死者丢在这里,以后人家怎么想我们?”
王洁一言不发地听我训斥。看着她的样子我又有点不忍:“好了,我和你一起去收拾一下。”
还好尸体相对新鲜,我懒得穿隔离服,戴上手套检查了一下尸体袋上的冰柜编号,准备将它塞回冰柜里让它睡个好觉。。
就在仔细核对冰柜编号时,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师妹!林霄!快看这是什么?”
新发现
我话音刚落,他们两个就围了过来。
死者的颈部有一个颜色异常的斑迹。
“师妹,刚才咱们尸表检查的那会儿,你看到过这个痕迹吗?”
“好像没有。”
林霄翻找刚才拍的颈部细目照片,把相机递给我,我们三个仔细地看了一圈,都没有从照片上看到颈部的这个斑迹。
“师兄,我们走的时候门也是锁好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把柜子里的放大镜拿给我。”我仔细观察斑迹,“这一处轻微的表皮剥脱,仔细看还有个指甲印迹。”
林霄在一旁补拍细目照片,一边拍照一边摇头:“见鬼了,刚才怎么没发现!我们检查得够仔细了!”
“哦哦!我知道了!”王洁激动地喊起来,“是皮革样化改变!”她巴巴地望着我,似乎想让我夸奖她的发现。
“对,是皮革样化改变。皮革样化是指尸表皮肤较薄的区域因水分的迅速蒸发干燥变硬,从而呈现蜡黄色或者黄褐色的羊皮纸样改变。这样不仅可以保留固定某些损伤的形态,还可以使擦伤表皮剥脱更明显。我们刚才忘记放回尸体,也没有关通风系统,尸体暴露在快速流动的空气中,体表水分迅速流失,出现了皮革样化,也就使得这处损伤显现出来了。”
“师兄,就算我们发现了这个损伤,也没有多大作用啊,这么轻的损伤根本不会对死者有什么影响,和死因不搭边。”
王洁说得对,发现这个损伤并没什么用,刨除了它,死因究竟是什么呢?
归还完尸体,我们回到单位,将取回的检材泡在福尔马林里,打印好鉴定委托书,将它们送去做病理检查。最后的希望就在这些组织器官检材里了,如果这都查不出来死因,我只能去请省厅的专家了。
等待的间隙最难熬,雷志的电话就像催命的鬼符,扰得人心烦意乱。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王洁赶回了办公室。
“师兄,病理检查那边出结果了,但是……”王洁一脸失望地看着我。
“是不是没什么有意义的阳性结果?”
“病理检查发现死者大脑半球缺血缺氧,可能这就是直接死因。师兄,这个人是不是之前就有心脑血管的基础性疾病?要不找他家属问问?”
“问不到的。他家属就等着结果索要赔偿,你去问他有没有疾病,他家属怎么会配合?脑组织缺血……可之前看他的颅脑CT没发现梗死病灶,解剖也没看到,大脑基底动脉,颈总、颈内外动脉,椎动脉都没有发现有栓塞或者病变。怎么好端端的大脑缺血缺氧?”
没有原因,往往就是症结所在。
“师兄,如果不问家属,我们就直接通过医保去查他就医记录吧。”
“让雷志去吧,本来也是他的案子,先查到在哪家医院做过心脑血管疾病的治疗,我们再去医院调病历。”我叹了口气,“如果刘富春真是病死的,这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要做好长期面对他们的准备。”
才过半天,雷志那边就有了消息。一有结果他就赶来局里找我了。
原来刘春富没有心脑血管疾病的就诊记录,近几年的只有一个骨科的就诊记录,是交通事故导致的肩关节脱位。
“这就奇怪了,没有基础性疾病,躺在医院睡了一觉就脑缺血死了!这要是没问题,我跟林霄姓。”
雷志没有被我的话逗笑,只大吐苦水:“老陆,陆大法医,你尽快弄个结果吧!我都快被他家属烦死了,没完没了地打我电话,跑到所里堵我,还去给督察组投诉说我不作为。我真想……”失控的话到嘴边,雷志硬是咽了回去。
“你想怎么样?打他们一顿?别被情绪左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我,我们会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事件的。我打算邀请省厅专家和我母校的老师一起会诊,肯定会有结果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再检查一下我们做过的工作,看看哪里还有漏掉的地方,上天不会让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就死亡的。”
我坐在工位上,将从去医院第一次见到尸体开始,到解剖完尸体所有的细节重新梳理了一遍,看看哪里可能存在漏洞。
李立殴打刘富春后,刘富春去医院治疗,医院拍了CT未发现异常,就做手术缝合了头皮的裂伤,让患者住院观察。其间护士进行巡房,检测各项生命体征,但刘富春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死亡的,后半夜的护士没有对他进行仔细的检查,所以到早上才被发现。
人在轻度脑缺氧缺血时会感到不安烦躁,不舒服一定会呼叫护士。和他同一间病房的病人没有察觉到,有两种可能,要么病人睡得太沉,要么病人根本不想管他。
想到这里,我拨通了邹数的电话,咨询他此前和刘富春在同一个病房的病人是否出院。院方可能也是怕刘富春的家人打扰,影响同屋病人的康复,目前已经将他转移至隔壁。
挂了电话,我叫上王洁直奔医院住院部。
“陆法医!这里!”刚走上扶梯,就见邹院长站在扶梯口向我们招手,他热情地和我握手,眼睛却在打量王洁。
“这是我师妹,我们公安局新到的法医王洁。”我看向王洁,“这是青山医院的邹副院长,颅脑外科专家。”
王洁礼貌地向邹数打了个招呼后,我连忙说:“邹院长,麻烦您带我们去看那个和刘富春同住过的病人吧!”
邹数很快带着我们来到一间病房,15号床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吃饭。这人是刘富春昨天的同屋病人张大军。
“张大军,这是公安局的同志,来向你了解一点情况,请你配合一下。”邹数严肃地说道,跟之前看王洁的和颜悦色完全不同。
张大军一听我们是公安局的,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我们。我赶忙开口安抚他:“张先生你好,我们是想了解一下昨晚和你住一起的那个病友的情况,你不要紧张。”
张大军这才回过神:“哦,你是说早上死了的那个?”
我点点头。
“可把我吓死了,我还没完全睡醒呢,迷迷糊糊地就听见护士和医生说他死了。我居然和死人在一个屋子待了一晚上,真晦气!”
“你晚上有没有发现刘富春有啥异常,比如不舒服什么的?”
“好像有?对对,想起来了,我昨晚也困得要死,快睡着那会儿听他那边动静挺大,专门翻身看了看,看他身子扭来扭去的,后来医生来过,他就安静地睡了。”
“医生来过?你确定?”
“对啊,我虽然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我记得有医生来过,给他用了药他就安静了。”
“用了药?是口服的那种吗?”一时激动,我的声调也提高了。
“绝对用了,我闻到味了,很刺鼻。但不知道是不是喂给他吃的,黑灯瞎火,我困得要死,也没看清。”
我转头看向邹数:“邹院长,没记错的话,早上你对我说,昨晚没有值班医生来看过刘富春。”
邹数点了点头。
“张大军,你确定你看见的是医生,不是护士?”
“我确定,穿的绿色的那种做手术的衣服。”
“那不对啊!”邹院长否认道,“我们医院有规定,是不让医生把手术服穿出手术室的。你好好想一下,是不是记错了。”
“没记错,就是绿色的那种布衣服。”张大军边说边比画。
邹数这边还在询问张大军医生的相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刘富春半夜缺氧烦躁,医生给他用了药他就平静了,但病历里并没有记录医生半夜的治疗,那就是说,他不是平静,他是死了!他只是被张大军误认为睡着了而已!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把王洁从病房里拉出来。
“完了!师妹,从一开始我就搞错了,这是个严重的错误!你快去打电话叫林霄带勘查装备来,刘富春是被杀的!”
外科医生的破绽
“师兄,你的意思是昨夜进来的那个医生就是凶手?”王洁一脸困惑。
“对!刚开始我以为刘富春死于基础疾病,李立的殴打是诱因。解剖后发现,他的死和李立没有关系,解剖时我们看到尸体颈部存在皮革样化的表皮剥脱伴有指甲印痕,也没有和死因联系起来。刚才张大军说,半夜来了个身份不明的医生,病理解剖又显示死者脑缺血。结合这些,我推断,那个皮革样表皮剥脱就是死因。”
“师兄,一块表皮损伤就能死人?这也太离谱了吧?”
“师妹,你好好想想,那个皮革样化的表皮剥脱在颈部的什么位置?”
“颈部侧面,胸锁乳突肌前缘与甲状软骨齐平处。”
“那个皮肤损伤只是揭示了力的作用位置,但凶手的目的不是弄伤表皮,他按的是颈部深层一个重要器官!”
“重要器官?甲状软骨?环状软骨?气管?死者没有窒息表征啊?”
王洁想了一圈没想到答案,我着急地说:“你想想那个地方是不是正好是颈动脉窦的体表投影处?”
“师兄是说凶手通过对刘富春的颈动脉窦施压,诱发了类似颈动脉窦综合征一样的症状,从而造成刘富春死亡。是吗,师兄?”
“对,我们病理检查发现刘富春有轻微的脑组织缺血缺氧症状。颈动脉窦作为循环系统压力感受器,对血压有监测调节的作用,在外力作用下它感受到压力,会认为是血压过高,会立刻降低血压和心率。如果过大的压力长时间刺激颈动脉窦,就会造成血压过低,心律紊乱,脑缺血缺氧,甚至死亡。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用这种手法杀人说明这个人具备良好的医学知识,凶手绝对就是医院的医生!”
“可是师兄,死者如果被人按压脖颈一定会挣扎反抗喊叫,这样凶手就无法继续对颈动脉窦施压,旁边的张大军也会发现。这种手法没有可操作性。”
“还记得吗?我在解剖时说闻到奇怪的味道,其实第一次见死者时我也闻到了。开始以为是错觉,毕竟味道很微弱,但刚才张大军也说那个医生给死者用了药,他闻到了刺鼻的气味。凶手应该是用了乙醚之类的吸入性致晕药物,而且他的用量很精准,让死者昏迷又不至于深度中毒。从这点出发,更说明凶手是具备丰富医学知识的医生。”
王洁瞪大双眼:“那就是说,病房就是第一现场,所以你让我叫林霄哥带勘查设备来。”
我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先去追监控,看看昨晚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只要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他就一定跑不掉。”
邹院长这时从病房出来,笑眯眯地问我:“陆法医,这个张大军还需要再问吗?还有什么需要我协助你的?”
“邹院长,接下来可能真的需要你帮大忙了。我们想调医院的监控,看看昨晚进去的那个医生是谁?”
邹数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陆法医,你认为刘富春的死是人为造成的?”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在一切没有证据证明之前,我所说的都是推测。等有了实质性的证据,我再跟您说我这边的推断,现在希望您能给予我们工作上的协助。”
“那没问题,我现在就让医院物业的保安队长跟你们去看监控,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说完他又瞄了王洁几眼。
他走后,王洁皱着眉头说道:“这个老头有病吧,一直盯着我看,尴尬死了。”
我认识邹数也有些年头了,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一个好色的家伙,真是跌破眼镜。
我说:“以后的工作中我们啥人都可能遇见,你别放心上。我们看监控去。”
我们来到医院保卫科,在保安队长的协助下调出了昨天夜里刘富春所住科室的监控。监控只拍到科室的楼道,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病房里并没有监控设备。我俩坐在电脑屏幕前一点一点地查监控,在深夜两点半左右,有一个穿着类似绿色手术服的人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我立刻问保安队长:“兄弟,你们邹院长不是说手术服不可以穿出手术室吗?这个医生怎么在楼道里穿着手术服?”
“哦哦,这个是负责十楼到十五楼卫生的保洁员,他们打扫卫生时穿的衣服是之前淘汰下来的一批旧手术服,因为质量好,丢了可惜,就给保洁员当围裙用了。”
“那就是说,张大军迷迷糊糊看到的不一定是医生,也可能是保洁?”
“不。”我很干脆地否定了王洁的猜测,“杀人的一定是医生,没有医学背景不可能准确找到颈动脉窦体表投影位置。”
视频中的保洁员正推着车将护士站旁配药室的医用垃圾带出去,监控画面里突然出现另一个穿着手术服的人的身影。我指着屏幕问保安队长:“兄弟,你刚才说那个保洁负责十楼到十五楼,会不会有两个保洁员一起负责一个楼层?”
“为了便于考核管理,我们都是每个人负责自己的区域,没有重叠。”
“师兄,如果凶手也穿着手术服,旁边的护士就很容易把凶手当作保洁,而张大军这些患者也分不清穿这衣服的究竟是医生还是保洁。”王洁分析道。
“对,这更能说明凶手就是本院医生,他很了解医院的情况,才会利用手术服这事来冒充保洁。”
王洁和我继续盯着屏幕,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那个后进去的“保洁员”穿着手术服,戴着一次性的医用帽子和口罩,帽檐拉得很低。他进入科室后,趴在房门玻璃上挨个往房间里看。等来到了刘富春的病房门口,他向里面看了一眼,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外科手套。
“师妹,快留意他戴手套的姿势!”
“啥?手套咋了?”王洁被我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我将视频进度往前调,让她着重看对方戴手套的方法。只见那人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右手套口外翻处,将手套戴在右手上,再用戴好手套的右手反插进左手套翻着的套口处,将其戴在左手上。
王洁震惊地看着我:“这姿势明显是外科医生的习惯啊!”
外科手套的外表面是无菌区域,外科医生戴手套是绝对不会碰到手套外表面的。
“只有外科医生才这样戴手套,这下范围又缩小了。”
那人戴上手套就进了刘富春的病房,在里面待了十五分钟,出来时是凌晨两点五十五分,随后就离开了科室。
“继续跟!”
王洁调出了十四楼电梯间的监控,但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我继续推断说:“他肯定走楼梯了。”
王洁又调出楼梯间的监控,只见这人从十四层一口气下到了负二层。
王洁转头看了看一旁玩手机的保安队长:“保安大哥,咱们怎么没有负二层的监控?”
保安头也没抬:“负二层是地下车库,最近在重新装修,监控都没有的。”
“那负二层停车位还能用吗?”我继续问。
“不能用了,地下乱七八糟的全是装修垃圾。”
王洁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我却冲她挤眉弄眼:“师妹!你猜这家伙下负二层是干吗?”
“这还用问,这家伙到负二层后把衣服一换,再随便找一个出口出去,我们怎么找得到他?”
“走吧,我们去找他换下的衣物。”
“他要是带走了呢?”
“不会,他带不走。他拿着衣服再出现在监控里,就是不打自招。”
林霄这时提着勘查箱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骂道:“你们两个真让人无语,都不接电话!害得我到处找。”
“你来得正好,走!和我们一起去找!”我拉着林霄就往外走。
“找什么?”
“找金蝉脱的壳。”
凭空消失的足迹
林霄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什么金蝉脱的壳,你们两个发现什么了?”
我把发现凶手的过程对林霄简单讲了讲。他沉默了半天说:“陆玩你没和我开玩笑吧?一个指头就能把人按死?你当我是傻子?”
“当然可以,要不你凑过来我示范给你看。”
我伸手作势去按他的脖子,他赶忙打开我的手。
我更加不由分说地要去搂他:“来嘛,你怕啥,试试就知道了。别说按了,还有男女朋友亲热,女孩被男生亲脖子亲到颈动脉窦死亡的案例呢。”
林霄说:“不听你胡扯,还有个问题,杀人动机。这个医生和刘富春有什么过节?”
王洁说:“抓住这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我翻了个白眼:“说得倒简单。”
“老陆、王洁,你俩有没有觉得奇怪,这个凶手的杀人动机很值得琢磨。这样杀人显然不是为了钱;如果是仇杀,复仇者一般会有泄愤的行为;如果是为了警告别人,那这样杀人也没完全达到目的。这个医生选择这样的方式是为了隐藏自己,说明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份。我在想他是不是因为知道刘富春是被殴打住院的,用这样隐秘的作案手段杀人还可以嫁祸他人。有没有可能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杀死刘富春,而是想要借杀死刘富春嫁祸给打人的李立?”林霄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想了想,摇头说:“应该不会,凶手的行为已经构成主观故意,就算他是为了嫁祸李立,李立最多也就是个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用自己可能是死罪的行为去嫁祸李立过失致死的罪责,凶手这智商估计也考不上医学院。他的目的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现在案子已经是刑事案件了,得从刘富春和他家人入手查,看他们和什么人有深仇大恨——而且这仇人还得是医生。”
“我们不是来找金蝉脱的壳吗?找完了咱们回去给徐主任汇报一下,看看领导怎么安排。”听完林霄正经的提议,我摇摇头:“给徐老头汇报完,他还要去给大队领导汇报,等大队领导再派侦查员,这样查会慢死的。而且这么多领导知道了,万一一会儿出来指手画脚,我们啥也做不好。不如……我们自己查!有眉目了直接去给徐老头说,等我把凶手按到他面前,看他还不乐开花。”
林霄连忙说:“你这不合规矩啊!不汇报不说还抢人侦查的工作。”
“我这叫发挥主观能动性,就这么办。我们一会儿找一下凶手脱掉的衣物,你去找老雷,和他去调查刘富春是否有医生身份的仇人。我和王洁这边还是继续在医院追查凶手。你别担心,领导那边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反正我又不要升职加薪,死猪不怕开水烫,处分又不是没背过。”
说话间我们三人来到了住院部的地下负二层。里面一团漆黑,阴气凝重,王洁虽说不怕死人但不代表不怕鬼,她毕竟是个女生,一路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
“妹妹,你要是这样抓着我的衣服,你未婚夫看到会生气的。”
王洁被我逗乐了:“什么未婚夫?我连对象都没有!”
“什么没有,都要做院长夫人了!”
“师兄!烦不烦,你胡说什么!我想到那个院长就恶心,你是不是有病!”王洁气到挥拳就要打我。
“你看,你看,一生气就不害怕了吧?对付恐惧最有效的就是愤怒。你要是害怕,就想想刚才邹院长看你的那副嘴脸,我保证你马上就不怕了。”
“走开,不要和我说话!”王洁拿着手电,气呼呼地往前走,林霄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师妹,别走啊,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找。”王洁向前走了数十步,又退了回来,甩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刚看过这层楼的示意图,这负二层一共六个楼梯口,东西各一个,南北各两个。为了区分,我们把它们叫东南口、西南口、西北口、东北口吧。凶手是从西边的楼梯下来的,进到负二层就没有监控了,你俩觉得他会从哪里上去?”
“师兄,这里这么多灰尘,林霄哥这么一个痕迹专家在这里,直接去西楼梯口看足迹脚印啊!只要凶手不会飞,肯定逃不出林霄哥的法眼。”
“哎哟,你这马屁拍得真响!不过你说得对。”林霄很得意。
我们三人来到负二层的西楼梯口。由于装修,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一行足迹清晰地显现在上面。
“这足迹很新鲜啊!而且这西楼梯口就这一行足迹,没错了,就是凶手留的。我先拍照固定一下。”林霄打开手上的足迹灯,把灯递到我手里,然后拿出相机,放好足迹比例尺,他熟练地对好焦距,调好光圈按下快门。
“林霄哥,这足迹的主人情况如何?”王洁谦虚求教。
林霄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说:“这足迹的主人身高应是在175到180厘米之间,男性,走路时右脚习惯性地后跟擦地,右鞋跟磨损严重,这双男士皮鞋左前脚掌底有一条裂纹。我们看看他走到哪去了。”
我们一路追踪着足迹。
“老林,这医生日子过得这么苦吗?鞋底断了还在穿。按说现在医生的收入也还好,不至于穿断底的鞋子吧?而且医院每年也会给他们发工作鞋。如果这样看,他的生活挺简朴,这样穿鞋要么是出于习惯,要么是家里很拮据。”
林霄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足迹。
“师兄,现在我们对凶手的刻画更详细了,凶手倾向于在心胸外科或者心血管内科工作,家中生活拮据或生活习惯简朴。我觉得在医院找这个人应该很容易了。”
“找到他容易,他一定是从这六个出口出去的,我们去看这六个出口的监控,符合上述特征的就是凶手。但是证据呢?这是最难的,没有证据,找到他也没用。”
王洁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
“唉……现在找到他也难了!”林霄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和王洁跟了过去,看到一根柱子旁密密麻麻分布了很多足迹,说明这家伙在这里逗留很久,之后走进了一摊积水里。可神奇的是,在这之后,足迹凭空消失了!
“师兄,他是怎么出去的?踩了积水再在灰尘上走,足迹应该更明显才对,怎么没有离开的足迹呢?”
“你俩看这里!”林霄指指积水的一边。
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两条车轮印,之前有车子停在积水上面。
“凶手开车走了!”王洁一脸激动。
“不,凶手没有开车走。”林霄直接否定了王洁的推测,“如果开车,院里的监控就会告诉我们他是谁,他这么谨慎是不会开车的。凶手是踩着车轮水印走出去的,所以没有留下脚印。”
“那我们就去查地下车库出入口的监控!”
林霄摇摇头:“监控也是麻烦事,刚才不是说了,这家伙在这里围着柱子逗留了很久。我想他一是为了平复杀人后的情绪,二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杀人是在凌晨,半夜医院里人少,出去很容易被监控拍到识别出来。如果等到早上,医院人多了,他就可以轻松地混入人群里。”
“监控我们一会儿去查,我们先来找金蝉脱的壳。”我说。
虽然这一层面积很大,但是除了一堆建筑垃圾,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仔细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手术服。
“师兄,我有个想法,我们可能猜错了,凶手并没有脱掉手术服!”
“按理说凶手来到这一层,就是知道这里没有监控可以轻易脱身,他肯定会脱掉手术服。如果不脱,穿着出去,那他来这一层的意义何在?难道是下来绕着柱子走几圈,做个法事驱邪?”其实我自己也没有底气。说不定凶手根本没我想的这么厉害。
林霄收拾好设备对我说:“我们分两路行事,你们去查车库出口的监控,我刚看了,这个楼负一层是仓库、洗衣房,只有负二层是地下车库。我去找雷志来调查刘富春的社会关系,看看能不能从那边入手。”
手术服
林霄走后,我和王洁又回到保卫科,找到保安队长继续看监控。
“保安大哥,我想问一下,住院楼地下车库出入口的监控是哪个?”
保安一看又是这个漂亮小姑娘,马上放下手机,满脸堆笑地说:“车库出入口的监控用的是负二层的电路,装修没有电,监控就没用。”
“师兄,凶手连负二层监控没电都知道,他到底是医生还是装修包工头?这得对医院多了解啊,普通医生怎么会知道哪条线路有没有电?”
“兄弟,你之前跟我说那一层没人停车,可是我们到了那里发现里面有车开出来啊。”
保安盯着手机上的游戏,头也没抬:“哎呀,那边装修,车都停在行政楼和门诊楼下的车库了,只有邹院长的车停在那一层。领导要停我咋管,他办公室在这栋楼,停下面方便。”
我一惊,凶手踩着邹院长的轮胎印逃掉,他要是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想到这里,我看向王洁:“现在监控也查不到了,我们直接去找邹院长,我猜他办了个坏事。”
“啥坏事?”
“他的车可能有问题。咱们要赶快去核实一下。”说完我就拉着王洁往住院楼走。王洁拗不过我,只能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
很快便来到了邹数的办公室。
邹数从王洁一进门就热情地招呼她,除了和我说话,他两眼不停地在王洁身上游走。王洁实在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死死瞪着他说:“邹院长,你之前是认识我吗?你为什么老这样盯着我看?”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礼了。”邹数恍然大悟,汗水瞬间蓄了一头,他搓搓手,很不安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王法医有男朋友吗?”
王洁本来就怒气上头,这句话一出,她气得差点“原地爆炸”,撂下一句“师兄,我先回局里了”就要走。
邹数愈发不知所措了。
“王法医,你,你先不要激动,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有没有男朋友是我的私事,邹院长没必要打听吧,何况你这岁数你觉得合适吗?”
邹数急得满头大汗:“哎呀!误会了,误会了!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男朋友,犬子今年29岁,刚从国外完成博士学业回来,也是医生,在市人民医院就职。我看王法医的相貌和才学十分出众,冒昧地想替犬子牵线,跟王法医交个朋友,不知道王法医是否同意。我刚才已经和陆法医说了,他没跟你说过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我,王洁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就地生吞活剥。
我强忍住笑说:“哎呀哎呀,怪我怪我,我刚忙忘了。”
“王法医,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我给你道个歉!”
“没有没有!是我冲动了!邹院长请不要计较。”王洁羞红了脸,声音细得就像是饿着肚皮的蚊子叫声。
“邹院长,我们有个事和你核实,你的车是不是停在这栋楼的负二层?”
邹数有些不好意思:“我刚买了个新车,内饰味道有点重,我想打开窗透透气,又怕露天下雨,于是就停在这栋楼的负二层。那里装修没别人停,比较方便。”他停了一下,“难道那个病人的死和我的停车有关系?”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我们发现负二层有车轮印,原来是您的车。您的车是几点到几点之间停在那里的?”
邹数明显不相信我的回答,但碍于面子还是继续配合我说:“我昨晚夜班,今早六点半我就开车走了。后来说有病人死了,警察来了,我就又回来了。医院事太多,我到现在还没回去。”
“您的车不在楼下啊。”
“陆法医,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我的车有什么问题吗?有什么就和我直说吧!”
“哈哈,我们调查了一下,刘富春的死因是有点不太清楚。您不要担心,都是小问题,我只是好奇您买了个什么车,这么爱惜。”
“最新款的奥迪SUV,我儿子给我买的,其实什么车不重要,主要是自己孩子买的,想到就高兴。”说起儿子,邹院长满脸骄傲,他从手机里找出了儿子的照片,递到我眼前,“你看我儿子,样貌、身高、学历都没话说,就是有点害羞,不太会讨女孩子欢心,一心搞学术,到现在也没个对象。”他故意将手机屏幕往王洁的方向歪了一些。
我们闲聊了一阵准备起身告辞,邹数再次邀请我们出去吃饭,正中下怀。
我佯装客气:“哎呀!那多不好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次就开您的车出去吧,正好让我们也参观一下您公子给您买的新款豪车。”
“好的好的,您二位稍等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看着邹数离开了办公室,王洁抬手就给了我一拳:“你心眼咋这么坏?你明知道他是想给我介绍他儿子,你还不给我说,让我一直误会,好玩吗?你要不是我师兄,我一定和你没完!”
“哎呀,我真是忘了,后来看你误会了,觉得好玩就逗逗你,而且他儿子长得不错,确实和你挺般配啊。”
“师兄别说了,想想就尴尬。”王洁好奇地问我,“师兄,你怎么一直盯着邹院长的车不放啊?”
“我想凶手不太可能穿着手术服从车库出来,太惹眼。但他又没有把手术服丢在负二层,他在负二层滞留了很长时间,肯定也会想怎么处理手术服,要是你,你会藏哪里?”
“邹院长车里!”王洁惊呼道。
“嘘,小声点,目前这一切都是我猜的。院长为了散味道,车窗户都是开着的,凶手知道邹院长下班就开车走了,只要把手术服藏在他车里就好了,估计邹院长回家发现也就丢掉了,这样比丢在医院任何地方都安全。
凶手一直在负二层等着车开走,到时再踩着车轮印离开。医院经常死人,不见得院领导都会关注,但是他没算到这次警察介入了,邹数也返回了医院。一会儿上车我找机会检查,你做掩护啊!”
开车去饭馆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东西会藏在哪里。
进了饭馆刚一落座,我向王洁使了个眼色,随后说我的手机落在了他车上,需要去取,邹数不疑有他,直接将钥匙递给我。王洁笑嘻嘻地跟邹数拉着家常,他更无暇顾及我这边了。
来的路上我已经观察过车厢,没有什么放手术服的地方,这次下了楼,我直奔后备厢,果然打开就看见了绿色的手术服,那双外科手套也裹在里面。我问饭店要了一个塑料袋,将手术服装在里面。回到饭桌上,王洁看到我手上的东西,松了口气。
饭后,我们急忙带着物证往局里赶。王洁看着街景,突然问我:“师兄,你去邹院长车上找手术服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怎么那么在意他的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刘富春是被杀的,凶手就是医院的医生?”
“关键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邹数要是知道我在他车上找到了凶手遗留的物证,免不了反应过激,我们也无法保证他会和什么人说。敌暗我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要相信任何人。”
回到局里,我第一时间赶到DNA实验室,如果王宇在手套上做出刘富春和凶手的DNA,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之后就差找到凶手拿口供了。
陌生DNA
在王宇开始做实验之前,我特意叮嘱他:“死者是被凶手用手指按死的,你着重看一下手套的十个指头外侧面有没有死者的DNA,再就是手套内侧的DNA,很可能是唯一的物证。还要注意看一下手术衣内外表面的脱落细胞DNA。”
王宇一脸惊愕:“陆哥,你说啥?被手指按死的?这什么大力金刚指,武林高手吧?你确定没开玩笑?”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按我交代的去做,一定要重视起来,这手套很重要。”王宇被我严肃的样子镇住了,立刻带着物证进了实验室。
林霄这时也回到办公室,看他那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收获,毕竟这家伙没啥城府,情绪代表一切。
“老陆,有发现!”
“啥发现?”王洁也好奇地跑了过来。
“我和雷志走访了刘富春原来的同事和邻居,这家伙在单位就是个搅屎棍,基本是个人就和他不对付。邻居更不用说,基本都和他们家闹过矛盾,有几家还和他动过手,也都因为什么停车啊,楼上楼下吵闹这样的事情。
“我们走访的时候发现一件事,刘富春之前出过交通事故,他骑踏板摩托车撞倒了一个小女孩,导致对方当场死亡。警察判定是因为小女孩闯红灯横穿马路在先,所以责任不在他,也没有对他进行处罚。但重点来了,小女孩的妈妈是青山医院产科的医生,名叫韩丽红。这个刘富春当时摔得也不轻,右手肩关节脱位,还有软组织撕裂,可他居然忍着剧痛在现场辱骂韩丽红母女,还往倒在血泊中的女孩身上吐痰,韩丽红气得当场晕了过去。要我说,韩丽红就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这是个畜生啊!女孩爸爸呢?就光看着这畜生侮辱自己的孩子?”王洁暴跳如雷。
林霄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韩丽红没有结婚,不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谁。老陆,这要你去问问青山医院的人,你比较熟悉。”
“好,我去问问。”我无奈地拨通了邹数的电话,简单和他说明意图,询问韩丽红的情况。
邹数说:“韩丽红从没有提起女儿的父亲是谁,院领导也多次找她谈话,但都没有答案。单亲妈妈很不容易,院里经常给她帮助,尤其在女儿去世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再加上她是产科医生,女儿去世了还要面对产妇接生新生儿,医院怕她受刺激,就把她暂时调到了门诊。案发当晚,韩丽红和另外两个同事被派到省里开交流会了。”
“那就说这个韩丽红有不在场的证据。”王洁轻轻叹了口气。
林霄提醒道:“住院部监控里还有负二层的足迹都说明凶手是个男的啊。”
“最想杀死刘富春的人可能是韩丽红,杀人动机是因为刘富春撞死并侮辱其女儿,但她没有作案机会。那杀死刘富春的男人如果是替韩丽红杀人,那这个男人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这男的是不是喜欢韩丽红?”王洁试探性地猜测道。
林霄摇了摇头:“也有可能这男的就是那个小女孩的亲生父亲。”
林霄的猜测显然更符合人情和逻辑,毕竟很少有人会为了喜欢的异性去杀人,但为了自己的子女杀人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我想了想,对他们说:“小女孩的血液样本在之前的交通事故中肯定送检过DNA,让王宇去物证室找出来,和手套内侧面的脱落细胞DNA比对一下,看是否存在二联体亲缘关系。如果存在,就能找出凶手的杀人动机了。”
“师兄,我觉得到这里案子基本已经破了,就看王宇哥那边的结果了。手套内表面如果顺利做出凶手的DNA,就算韩丽红不配合,大不了我们把医院所有的男医生都去做DNA比对就可以知道是谁了。外表面再做出死者的DNA,两边一关联证据就有效力了。”
“这是最理想状态下的结果。但出于个人情感考虑,最好还是韩丽红自己给我们交代,不要把这个事弄得全医院都知道。这个女人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才把女儿的身世隐藏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要因为工作让她以后的生活难过。抓住凶手后他的口供很重要,要与物证和监控表现的客观事实相对应才可以,这个凶手的种种行为都说明他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老陆,你的意思是我们把韩丽红带回来问一下?”
“对,等王宇这边的DNA结果出来,如果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我们就可以从韩丽红入手了。但目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几个也要保密,整个案子到现在都是队里自己人在办,等出了结果再说,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DNA的检验还需要一些时间。它的整个过程大致分为提取、扩增、检测三个步骤,面对人体脱落细胞这种微量物证,首先要将脱落细胞用载体转移进离心管,再在试剂的作用下让细胞释放细胞核内的DNA分子链,用磁珠对其进行吸附从而提纯。然后进入第二步扩增,用特定的限制性内切酶,将提取提纯的DNA分子进行切割和筛选,再将筛选出来的DNA片段进行指数倍数的复制。随后将扩增的产物放去检测仪器中,对扩增后的片段进行荧光标记,让它们在电场的作用下移动。由于不同的DNA片段分子带电量有区别,所以在电场下就形成了位置区分,在参照物的对比下,就可以对基因进行识别。
三小时后,王宇面带笑容地走出实验室,我悬着的心立刻放下了。
“陆哥,结果出来了,手术服领口和袖口都没有检出人的DNA信息。这衣服应该是才洗过,右手手套的拇指外侧面检出的DNA分型和刘富春的分型一致,两只手套的内侧面均检出一名男性DNA信息。”
王宇的工作做得很仔细,法医物证DNA检验结果最考验检验人员的专业素质和工作态度。其次就是看天意了,环境的影响,脱落细胞的多少,都会对结果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手套内侧的这个男性DNA和韩丽红女儿的DNA存不存在父女关系?”林霄问出关键问题。
“不存在,他们不是父女。”
王宇的回答让我们所有人都傻了眼,不是父女,那这个人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要赌上自己的前途为韩丽红复仇?
“老陆,我们还去找韩丽红吗?”
“找,看看她到底隐藏了什么。对了,叫上老雷,办案单位不去咱们自己去喧宾夺主。”
“陆玩,居然主动和别人合作。你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吃错药了?性情大变啊!”
“别胡说,要看人的,比起侦查那几个糊涂蛋,老雷可是很有能力的,再说我和他关系也好,脾气也合得来,跳过他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调查本来就是他们办案单位的事。”
“嗯!陆玩同志觉悟提高了嘛,值得表扬!”林霄调侃道。
“那你以后叫我陆觉悟,谢谢!现在去拽上老雷,顺便在路上给他讲一下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
扭曲的爱
“老陆,是这里吗?”林霄指了指车窗外亮着金港酒店灯牌的建筑。
“应该是,邹院长说韩丽红他们几个医生就住在这宾馆里。走!我们上去找她!”
老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会不会太冒失了?一会上去怎么问?直接问吗?”
“老雷你信得过我不?”
“信得过!哎,等等,你这样问我什么意思?”
“你信得过的话,一会我来问。”我说完雷志愣了一下,接着气愤地看着我说:“合着你大老远把我拉过来让我观摩你替我办案子是吧!”
“那你想好怎么问,你来呗!”
老雷转了转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想了想说:“你来吧!你来吧!让我开开眼。”
“看把你吓的,又不让你担责任,你看我来问她。”说着我就带着他们几人上楼了。
我们来到了2208号房间门口。敲响房门后,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谁呀?”
“韩医生,我们是天港公安局过来的。”王洁柔声答道。
一位知性美女很快站在我们面前,一袭白色的睡袍包裹着纤细的身体,脸上的黑框眼镜更是让美丽的脸庞多了些秀气。
王洁拿出警官证,礼貌地递给她。韩丽红转头回到房里,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们四人面面相觑,也跟着进了屋。看她这反应,明显是有情绪。可能是对女儿死于交通事故,警察却只将责任认定在自己这一方感到不满,其实这也能理解,她不对我们恶语相向就已经很有教养了。
韩丽红擦了擦自己的眼镜,抬头环视我们几人,冷漠的目光里透出难以言表的压迫感:“各位警官找我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还记得刘富春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却摇头说:“不记得。”
“他死了。”
她的愤怒变成了惊愕,随后恢复了平静:“怎么死的?遭报应了吗?”
“也可以这样说,如果你听着心里舒服的话,那我告诉你这是人为报应。”
“你们怀疑我吗?”
“对,你是有很大的嫌疑。”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三天都在这里开会,我的同事可以作证。”
“韩医生,我说过刘富春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韩丽红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将头转向一边,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事与我无关。”
看她冷漠又坚定的样子,我决定诈她一诈:“凶手已经落网了。人不是你杀的,但你觉得你脱得了关系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用吓唬我。”
“你觉得法律层面上和你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吗?”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你们来找我干吗?不妨直说!”
“来搞清楚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女儿和他什么关系。”
“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
雷志突然严厉地对她说道:“韩医生,事情查清后,我们会向社会发公示通报情况,你觉得这公示要怎么写?你要是觉得对你没有影响,你可以不配合我们。但我有几句话跟你说,不管你之前是因为什么对我们办案有抵触情绪,我希望你往前看。不要因为之前的事影响你以后的人生,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你现在也是知情不报,你不说我们也会调查清楚。我们之所以来问你,一是对我们查案比较方便,二也是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你也不希望我们天天去医院调查你吧?”
“你威胁我?”
雷志脸上笑道:“你怎么想无所谓,我只是告诉你可能出现的结果。”
韩丽红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哽咽着说:“又不是我让他杀的人,他自己突然打电话跟我说他给女儿报仇了,我当时都傻了,我能怎么办?再说了,刘富春不该死吗?我女儿被他撞死了,他还当着我的面辱骂我女儿的尸体,还往我女儿身上吐痰,这是人干的事吗?就算他不杀刘富春,我也会杀的。”雷志这家伙的助攻看来有效果了,这种老狐狸就是懂得拿捏人。
“韩医生,我们来找你不是为了刘富春。我是来问你,你女儿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乘胜追击地继续发问。
韩丽红惊讶得张大嘴巴:“你……这和刘富春的死有什么关系?我女儿都不在了,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出去,你们出去!”
“韩医生,以后你晚上睡觉,躺在床上想起这个男人,你不会觉得内疚吗?我知道刘富春的死在法律上和你没关系,我们没有必要过来找你。起初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刘富春是怎么死的,可现在看你的表现,我觉得你更像是在利用他人。”
听到我这样说,韩丽红很气愤,着急地说道:“我没有利用他!是张国伟自己去杀人的!是他说要给孩子报仇的!我是骗了他说孩子是他的,可他对得起我吗?我从上学的时候就跟着他,我的青春全都给了他,就因为他父母不同意,我被他拖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他能给我一个归宿,我骗我自己相信他,可他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她的神情愈发癫狂:“我恨他不能给我名分,就和不认识的男人发生关系,可就那一次我怀孕了。我想打掉孩子,可我害怕了,我想报复他,但最后受伤的还是我!我不甘心!我说孩子是他的,我要让他养别人的孩子,我要用这孩子报复他,他也别想甩开我和别人结婚!他的确没结婚,我也没嫁人。如果孩子不出事,我这辈子会很幸福的。我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蠢事……”韩丽红泣不成声。
“韩医生,利用自己的骨肉复仇,你真是自私!她当你是全部,你却当她是个棋子!”同为女性的王洁听了愤愤不平道。
听了王洁愤慨的指责,韩丽红号啕大哭,几度昏厥。
安抚好了韩丽红,我们将她带回了天港市。为了防止她给张国伟通风报信,我们暂时让老雷想办法把她安顿起来,并且在没有下一步行动时对她进行保护性监视居住。
“师兄、林霄哥,现在我们直接去找张国伟吗?这会儿他应该在家吧?先把他传唤回去再审,人证物证都有了,拿下口供这案子就结了。”王洁看起来了无兴致。
我看着坐在旁边打瞌睡的老雷,忍不住用手捏住他的鼻子:“别睡了,雷大领导,要去抓人了,轮到你们办案单位出场了,你要不要去所里汇报一下叫点增援来?”
雷志迷迷糊糊地被我叫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神经啊!这么晚了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悍匪,走走走,我们一起去顺便把它办了。”
“老雷,你该感谢我。”
“感谢你啥?大半夜不睡觉,拉我出来四处跑,我谢谢你啊!”
“这案子从我发现是命案的时候就应该从你们派出所移交给刑侦大队了,按理说破了案后也是我们刑侦大队的功劳,和你就没关系了,现在你还没移交我们都要抓人了,你成了咱们局里这几年来唯一一个破获命案的派出所的人,你说你这个便宜算不算我送你的?”
雷志满脸堆笑:“对对对,都是你大法医德高心好,是要感谢你。”
“怎么了?不得请我们吃一顿啊!”我心里已经想宰他一顿了。
“那是当然,当然要请你们吃一顿。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要去找这嫌疑人嘛!工作要紧,工作要紧,先干正事。走走走,去找他。”雷志催促着林霄赶快开车。
林霄扯着嗓子说:“唉!你看雷哥一说请客就要积极干正事了,哈哈哈。走吧,我们去找这个张医生。不过这案子办到现在想想有点不舒服。”
“是啊!刘富春再不是东西,他也是受害者。张国伟再是一个好父亲,也是杀人犯,法不容情。我们是执法者,不是道德的执掌人,对吧?”不知我的安慰对林霄和王洁有没有用。
“走吧,还是得麻烦邹院长,虽然这么晚打扰人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办法啊。”
“师兄,我一点都没觉得你不好意思。”王洁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们很快来到了邹数居住的小区,在他家楼下拨通了电话。已经很晚了,但邹数还没睡。我说清来意,他很快就下了楼,来到了警车旁。我赶忙将他叫进车里,神情严肃地说道:“邹院长,我给您说实话吧,刘富春是被杀死的。”
邹数倒是很平静:“我猜到了,不然你不会一直在医院查这个事情。”
“那我说点您不知道的,我白天和您出去吃饭,几次三番说您的车,其实是因为凶手把杀人时穿的手术服藏到您车里了。”邹数脸色一变,马上要下车查看情况。
“您别怕,证据我已经拿走了,也通过这衣服查到了凶手的身份,就是因为确定了疑犯我才敢和您说这事,请原谅我之前的隐瞒。”
邹数摆摆手,表示不计较我之前的行径,但还是克制不住怒意:“到底是谁把这东西丢我车里,这不是陷害吗?”
“是张国伟!”
邹数一脸茫然:“是他?他为啥要杀人?为啥要陷害我?”
“他没有陷害您。至于杀人缘由,我先不和您讲。他家在哪里?我们现在要去找他。”
邹数想了想,说:“他今天应该在医院值班。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
警车刚开到医院,我们还没走到行政楼,就看见一堆人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有人要跳楼!快来人啊!”
孰是孰非
“张国伟!”邹数抓着我,给我指楼顶的那个人影,“陆法医,那人就是张国伟!”
“老雷,快去救人!”我们几个猛地蹿出警车,拼了命地往楼顶上冲,生怕我们还没上去,这个人就下来了。
等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顶楼,一直在边缘徘徊的张国伟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我们,说道:“你们就是查案的警察吧?不用来救我,我是不会让你们抓我走的,我要自己选择离开世界的方式。”他说着就准备往外迈腿,楼下围观的人被吓得大声尖叫。
“张医生,张医生,你别冲动,我从韩丽红那里带来一个消息,你别跳,我讲给你听。”
听到我提起韩丽红,张国伟停止脚下动作,迟疑地看着我:“这事和她没关系。”
“是和她没关系,但和你有关系。和你女儿相关的事,你要听吗?”
“孩子死了,我要去找她。”张国伟又转头往楼下看。
“张医生,反正你已经这么决绝了,前后几分钟的事,不如听我说完。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替韩丽红带话的。她就在下面,你如果跳下去,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那你说,就在这里说!”
“这么多人在这儿,我不能说,这涉及你和她的隐私,得你下来我才能讲。”
张国伟突然大笑起来:“好,那我来告诉你,你想和我说什么,孩子不是我的,对吧?我早就知道了!”
张国伟的话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朵。完蛋了,怪不得他要跳楼,一般杀人犯在这种时候都会忙着跑路,而他因为彻底绝望,早就心存死志,我根本劝不回他。
“警官,你怎么不说话了?没想到我居然知道这件事吧?”张国伟歇斯底里地笑起来。
“就……就算孩子不是你的,你也不至于跳楼啊!有那么多家长,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知道了不也挺过去了吗?何必为了这种事想不开呢!”一时情急,我也开始胡说八道了。
“你少在这里和我扯有的没的,被你们抓也是死刑,我跟你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志从台阶上一把拽了下来。刚才我一直在吸引张国伟的注意力,雷志这才有机会从背后靠近他,将他扯了下来。别说雷志这家伙年纪不小了身手还是这么敏捷,可能是所里经常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吧。换作我和林霄估计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和身体反应。
我一个箭步上前,和雷志一起将他压在身下。
“别动,张国伟!别白费力气挣扎了!”
张国伟在我和雷志身下挣扎许久,直到力竭。我们把他带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除了我们三人和张国伟,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
冷静下来,张国伟先是痛哭流涕,随后跌坐在地。
我也蹲在地上,和张国伟面对面:“张医生,你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但你今天死不了!你是怎么知道韩丽红的女儿不是你的?”
“我早就知道了……很久前无意中看过她的手机。我不怪丽红,我知道她是为了报复我。说实话,要不是我妈以死相逼,我一定会娶她的。可我妈太强势了,我这一辈子都是我妈安排的,我无法反抗。我辜负了丽红,但我真的很爱她,我也把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养。孩子是无辜的,我本来想等我妈去世就和丽红结婚,我可以弥补她的。可是囡囡被那个人撞死了,那个畜生应该为我的囡囡偿命!”
“那韩丽红知道你已经清楚真相了吗?”
“她以为我不知道。”张国伟苦笑,“干吗捅破这层纸呢?人生难得糊涂。我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完美的结局?你本可以和韩丽红好好过后面的日子,再要一个你自己的孩子,可你偏偏要杀人,搭上自己后半生。”
张国伟听后一把抓住我,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那囡囡就要白死吗?她那么小,被那人撞死还要白白受辱。那畜生住进了医院,我怎么可能不杀他?”
我无言地拍拍他的肩膀,待他稍微平静一点,我开口道:“和我们说说吧,你是怎么复仇的?”张国伟只是瞪着我,不说话。
“你放心,我没有带录音设备,我只是好奇你的作案过程和我推断的是不是一样。”
他还是不说话,我摊摊手:“那我来说说我的推断吧!你从知道刘富春被打入院的那一刻起就有了为孩子复仇的想法。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你按捺住冲动一直等到深夜,那会儿是杀死他的最好时机。韩丽红不在天港市,嫌疑最大的她不会被怀疑。而如果这次不动手,以后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你穿上和保洁员一样的旧手术服去了死者的病房,这样可以骗过刘富春同屋的病友,你杀人时,对方会误以为是医生在给刘富春做治疗。你来到病房门口,却被一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没有一个保洁员会像外科医生那样戴手套。我就是从这点锁定了你的身份。你进入病房后,用提前准备好的吸入性药物迷晕了刘富春,等刘富春失去反抗意识后,你用力按压他的颈动脉窦,造成颈动脉窦综合征,最后导致刘富春死亡。
“不得不承认,这个杀人手段很高明,我差点就误判了死因。等确定刘富春死亡后,你立刻离开病房。你知道楼里都是监控,而你需要去一个监控盲区脱去这身伪装。熟悉医院的你一直沿着楼梯来到了负二层停车场,那里在装修没有监控。但你发现这里都是灰尘,会留下痕迹。如果从别的出口出去还是会被监控拍到,抹除足迹也很麻烦。
“就在这时,你看见邹数的新车停在停车场,车窗户还是打开的,于是你就把脱下的手术服和手套塞进他车里。你觉得他回家看到这些东西也不会多想,肯定会直接丢掉。你知道停车场的车辆出口处没有摄像头,就在下面一直等,等到邹数开车离开,你也踩着他的车轮印离开了地下车库,脚印也随之消失。你很聪明,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智商。张医生,整个过程我说得对吗?”
张国伟看着我,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医生,有件事我想不通,你怎么会对监控这么清楚,按说刘富春入院治疗的时间是不可控的,你是怎么事先了解到监控盲区而做好准备的?”
“看来你们还没来得及调查我,我就是负责医院装修的院领导。”
“你迷倒刘富春时用的药物是乙醚吧,我一直回想那个味道是什么,刚才进了你办公室,我又闻到了。上学的时候我们用它麻醉过老鼠,剩下的药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张国伟指了指旁边的衣柜,打开后,我看见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衣柜下面还放了一双旧皮鞋,我把鞋递给了林霄。林霄看了看鞋底,朝我点点头,很明显这就是地下二层停车场留下足迹的那双鞋。
张国伟苦笑着对我说:“警官,你的推断很精彩,整件事情基本和你说的一样。你第二次来医院,坐上邹数的车,我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但都无所谓了,我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控制下活着,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大学和丽红恋爱的日子,其次就是陪伴囡囡。囡囡走了,我也给她报仇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一抹微笑从张国伟满是泪痕的脸上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