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朔葭州,漠冥关外。一队骑着马的黑衣人在夜色的掩盖下冒着凛冽的寒风和大雪奔驰在广旷的平原上。
在广旷无垠的雪地上,马蹄踏雪留痕格外整齐。月如钩索般钩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荒原上长了些桦树和松树林,领队时不时停下来确定方向,这支队伍大概由二十多个人组成。他们全都身着黑色的长袍,袍下隐约有盔甲的寒光闪过,视角拉近时,每人的脸上各戴了面具,领头的两人是金色面具,一个上刻了龙纹,另一个上刻了麒麟纹。剩下的人都是银色的面具,上刻了各种各不相同的兽纹。他们腰间挂着一束弯刀,背后背着一把长弓,雪色下的月光将刀鞘照得银光闪闪。
漠冥关,关上的衍军守军警惕地望向城外,城墙上一片黑暗寂静。在隐蔽的角落里,有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嘎吱的一声,数枝上落了一只声音沙哑的鸟,凄沥的叫声加下树枝上的雪落下地面的声音,让这个雪愈发安静得可怕。丛林中似乎已经有冷箭在偷偷地瞄准他们。
朔葭州,大衍朝最北的北境,也是与苍桓族人战争的最前线。苍桓,兴起于沐朝,早年依附于碑若人,充当碑若人袭击沐朝的先锋,从沐朝时便袭扰北境,钰朝时,事情的导火索是碑若王处死了苍桓族首领的两位与碑若王联姻而进献的女儿,苍桓族首领之子伊落赤立志为两位妹妹报仇,在弟弟伊落维的辅佐下,投靠钰朝,在一次次的战争中,打败了碑若王,碑若族人在战争中耗消殆尽,在与钰朝军队的联合进攻下,残余的碑若人一部向西逃窜,一部分则投降苍桓。经此一役后苍桓便成了钰朝北方的屏障。大苍桓(即苍桓族最高首领)接受钰朝的册封。钰末天下大乱,苍桓从中趁火打劫占据了朔葭州的北部,称为北朔葭,而衍朝所控制的则为南朔葭。衍朝虽一直想收复北朔葭,但衍初的三次收复战争俱以衍朝的失败而告终,双方签订和议,维持了百年的和平,北朔葭除了有苍桓人,还有衍人。一类衍人是衍朝建立后到衍地商人到北朔葭互市行商后留居于此的人,另一类是钰朝遗民的后代也留居于此,与衍朝人属同一族,文化认同上也更偏向于衍朝。除此之外还有碑若人,东柠人,西柠人,祈人……南朔的情况与此大致相同,北朔与南朔的衍人与其它民族比数量最多,分布最广。
此时那队黑衣人趁着夜色来到城门下,他们一个个身手矫捷,为首的那个有龙纹面具的扔出一支飞钩,不偏不倚地挂在墙垛的方孔中,一守军在听到声音后可欲前去查看,一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身后,守军正欲呼叫敌袭,没说出口声音便戛然而止。刹那间几名黑衣人齐刷刷登上城墙,见人便砍,城头血肉横飞,不到片刻城上的守军便被解决干净。另一黑衣人将吊桥放下,把城门打开,铰链便放下起木桥发出吱呀的厚重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那由二十多人组成的马队便从吊桥上飞驰而过,窜入城门。城内其它守军发现异样,拿起兵器前来,麒麟面具的黑衣人一挥手,箭如雨下,赶来的守军纷纷倒地,其余黑衣人又四处点火,不一会漠冥关便陷入一片火海,那群黑衣人并不恋战,杀开一条路后便上马朝南疾驰而去。
清晨的南朔葭州,州内依旧有早餐铺开起了店,轻烟在昏黄的灯笼旁浮现,虽然店外下格外寒冷,与是初春时节,仍有雪花落在屋檐上,结着一层薄霜。战争虽然在进行着,人们的生活也在进行着。此时,一行二十多个黑袍人走了进来,店老板见来了客人便迎上前去招呼。一行人点了些牛肉包,热汤之类的食物。正值战争之际,肉类便成了极其稀少的食品,更别提耕牛是一家粮食的保障,见这群人竟然点得起如此昂贵的牛肉馅包子,老板不由得一震稀奇,心里不由得高看这群人几分。虽然心里稀奇,手上的活一刻也不肯怠慢,赶忙去拿包子,端了热汤上来。在上完包子,热汤后,店主偷偷地在一边端详这几位黑衣人,他们把衣帽遮得很严实并背对着店主,并不能见到他们的样貌,少数人则能依稀见到,有个山羊胡面色严肃,无形中站着人一股威严肃杀的气息。一行人从不说话交谈,进门来除了刚才点菜的人跟自己说过话外,就再也没说过话,一举一动十分安静,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店主觉得有些奇怪,大清早这么多人来吃早餐,平时一下很少有人这么早起来吃饭,更重要的是他们腰间佩有一把弯刀,穿着黑袍,不像是行商的客人,倒像江湖上的强盗,店主便凑上前去对着其中一个人说:“客官,我看您碗中的酒喝完了,要给您添一杯吗?”只见那人一抬头一脸茫然,似是听不懂他说话的样子。旁别最初和店主点餐的人急忙插话说:“不用了掌柜,谢谢您的好意。”
店主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店主名叫戴云,外号顺风耳,表面上是一个餐饮店主,实际身份却是朝廷安插的眼线,往来的旅客都是戴云的观察对象,他刚才前去已经看到了那人手腕戴了个银色的手环,手环上刻着一只狼头。
只有苍桓人才有这样的习俗!戴云屏住呼吸,躲在后厨中,大堂上不一会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猜测是搬凳子椅子的声音,再细听隐约还有马的嘶鸣,不一会外头就安静了下来。戴云从后厨走了出去,眼神犀利地望向那伙人远去的方向,后院一只脚上绑着白丝带的鸽子悄悄地飞了出去。
北境大将军王若开此时巍坐帅府,他已经得到了漠冥关遇袭的消息,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位于交通要道有重兵把守的关口就这么轻易地被不到三十人的骑兵给突破了,让王若开感觉他们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往自己跟眶里塞沙子,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虽然伤亡不重,但那伙骑兵如今下落不明,就像看不见的蟑螂一样恶心。台下众将面面相觑,不敢出一言。王若开见没人说话,愈发愤怒,他想效仿古代的一位君王把桌子劈开个角立威,奈何面前的桌子是衍皇御赐,让大将军发起威来起来蹑手蹑脚。
正当大将军想要再说些什时,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打断了沉默的氛围。
“报——”带着长长的尾音“朝廷钦差还有一个时辰就到辕门外。”
王若开做好了表情管理,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怎么应付这个钦差,这种钦差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这次来无非来视察一番城墙是否坚固,粮草是非充足,战士们的斗志是否旺盛。不会是冥漠关遇袭的事被圣上知道了吧,一想到这,王若开的心底想擂了战鼓似的。
旌旗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一辆由马拉着的木板,木板上有屋子的大车出现了,屋子甚至镶着金边,这简直就是马拉的移动的豪宅,王若开心里不禁嘀咕“我们在前冲锋陷阵,你们在后吃香喝辣。”
“北境大将军王若开接旨”公公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朕自承衍朝圣位,仁威于八荒,德布于四海,尊祖宗之训,访山川之灵,宽待敌夷,通开商榷,结邻邦以善意,抚四方之人心。彼苍桓者,滋乱荒芜之地,狼子野心,窃我衍地,侵占我北朔葭已二百年有余,境外衍人,无不早望王师,日夜相盼,吾曾命使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三令五申,朝抚夕叛,今又贼心不死,屡侵吾境。其国起于鼠穴,盛行弑虐,久废耕桑,生民不息,北朔葭之遗民,久思沾皇恩……”
“吾今顺天应人,解民疾苦,加北境祝大元帅旗开得胜,收复北朔葭,立大此不世之功。”大将军王若开为征北大元帅,领朔葭,桐漓,岐蒲三州军马,兴师北伐,荡平苍桓。令钦差大臣曾祺监军马事,随军出征,钦此。”
王若开忍不住抬起头来,竟然是自己的故交旧友曾祺,正低下头对自己笑呢。王若开本以为圣上会派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大臣来监控自己,没想到圣上对自己这么信任,王若开不由得感激涕零。
“祝元帅旗开得胜,收复北朔葭,立此不世之功。”曾祺对他说。
然后一阵山呼海啸,众人像预先排练好的一样:“祝元帅旗开得胜,收复北朔葭,立此不世之功。”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校场,把屋子上的积雪都给震了下来。王若开看到众人都欣喜地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王若开有些颤抖,北风吹过,带来了肃杀的气息,他躬身上前:“臣王若开接旨。”战鼓轰隆隆地擂动。
从加入军营时起,收复北溯葭就成了每个士兵心心念念所奋斗的目标,他们无数的前辈驻守在凛冽刺骨的边关,望着关外兴叹,关外是他们被苍桓人奴役下的同胞,是祖先居住的故土,是霄熠节的铁树银花,是断涯山的雾淞沆砀。如今前辈们梦寐以求的所期盼踏上的归途,将有机会在自己的脚下实现。
葭觥城,是北朔葭苍桓的伪首府,与衍朝所控制的南朔葭的朔葭城遥遥相对,如今做为苍桓控制北朔葭的大本营。这里的衍人有的已被苍桓习俗同化,他们加入苍桓的军队,成为衍朝北伐的阻碍,也有部分衍人建起了地下组织,暗中反抗苍桓的统治,有的衍族受苍桓所笼络的权贵则打着复兴钰朝的名号,暗中筹划脱离苍桓,建立一个不受苍桓和衍朝管辖的独立王国。笳觥城就是一锅暗流涌动的大杂烩。
葭觥城背靠断涯山脉,有条江名为眺春江,冮水自北向南贯穿了整个朔葭,葭觥城位于江的上游,而朔葭城则位于江的下游。断涯山脉横贯南北朔葭,当地的老人口耳相传,断涯山是条龙脉,苍桓人之所以占领此地为的就是切断龙脉云云,山里藏有太古时期留下的秘宝,山里常有猛兽出没……
而此时位于南朔葭的断涯山脚下,一间农庄的农舍里,昏暗的地下室里,一张圆桌,围坐着十个人,桌上有支烛火摇曵舞动,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
他们正是那伙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龙纹面具的人坐在显眼的位置。
“那事给办好了吗?”
“领主放心,全按您说的做,那戴云还蒙在鼓里,我们的疑兵之计让他以为我们离开了这地方往京城去了,实际上我们还在这,他们现在忙着追查我们的下落,实际上我们还在这里,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伊落晖,此人一日不除,大苍桓便寝食难安,食之无味,不得安眠。”被称为领主的龙纹面具者,阴沉沉的说。
“我们已经探听清楚了,衍皇在京城给其建了一座府邸,但是居住在里面的人不是真正的伊落晖,而是一个冒牌货。”
属下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到:“我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去放火烧了那府邸,虽然说我们知道里面的人是假的伊落晖,但是许多部落长老并不知道。然后我们就把事栽赃到衍皇身上,我们的大苍桓便师出有名讨伐衍朝,那些老家伙们也不得不支持大苍桓。”
“但是真的苍桓之链还在伊落晖手里,有了它才能号令窟魂军团。所以我们勿必找到他,干掉他,夺取手链。”
“据情报说,他就藏身于朔葭州的一个村落,具体的地方不知道,也许就在南朔葭的断涯山脉附近。”
这几天的葭觥城内人心恍恍,已经有人收到消息了,衍朝将会大举进攻,收复北朔葭,和之前的战争相比,之前的都是在前线小打小闹,双方都很默契地不越过对方的地界,只在朔葭局部的战场上厮杀。
在这其中,钰人最为兴奋和期待来自南方的军队,他们祖辈已经在这生活了三四代了,他们也寄人篱下被奴役了三四代了,上文提到过,钰人和衍人是同一个民族,由于苍桓的入侵,他们被迫分隔,但实际上钰族的普通百姓早就期盼着回归衍朝,钰族与衍族文化习俗相同,钰族内心归属感也认为自己是衍人,早就盼着回归。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不少由钰人组成的反苍桓组织在暗中行动起来,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悄悄的掀起波澜。官道上的马蹄声急促,嗒嗒嗒嗒一骑绝尘,留下飘浮不定的黄沙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