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都督娶夫

今日邕州城格外热闹。

大街小巷之人早就得知今日是岭南道大都督——李元聃成亲的大日子。

早早的,市井便开出一条无人通行的大道,静静等待头不见尾的迎亲队伍。

有的外地人路过见识热闹便也凑了上来,来不及吃饭便在包子铺门口买了两个包子一面吃,一面张望着。

只听远处,不知何人传来一声:“来了来了,迎亲队伍来了!街上的人快闪开些!”

远远地,一整队火红的人影渐渐清晰,像是天边的朝霞,一点点晕开,不断扩大,再靠近,照的人脸上眼睛里都是一派喜庆之色。

队伍里的乐队,手里持着喇叭唢呐,铜钹皮鼓。

吹吹打打,一声比一声响亮。

百姓翘首踮足,簇拥观望着这场皇帝赐婚的盛大婚礼。

更让城中百姓欣喜若狂的是队伍前方正中,那骑着一匹头戴红花的高壮白驹的英俊之人,那就是岭南道新晋大都督兼刺史,李元聃。

她一袭圆领绛纱袍加身,金色丝线绣着虎纹,头戴蹼头,宽袖大裾,腰部革带束衣,脚穿长靿靴。

面冠如玉,眉宇英气,嘴角带笑,策马而过,引得少女纷纷芳心大乱。

随着队伍徐徐前行的,是一眼看不到尾的礼车。

百姓见了瞠目结舌。

有恰巧碰见这场面的外地人忍不住咋舌:“啧啧,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娶亲啊。”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外来的吧?这哪里只是大户人家那么简单啊,”旁边的人见他不明所以,激动的解释道,“这可是我们大都督娶亲!皇帝赐婚,娶的崔氏子。”

“哦?娶崔氏子?”外乡人咬着手里的包子,疑惑不已。

“我们大都督可是贵阳郡主,曾经的辅国大将军,娶亲有什么奇怪?”当地百姓理所应当。

“哇——战神呐……”外地人是岭南东道的,却是知道贵阳郡主,吃惊的张开嘴巴。

李元聃一大早从都督府出发,绕城北一周,回到都督府门口接亲。

没曾想,真有拦门,不就是那兼任司仪的应超么,可真有精力啊!

“大都督征战沙场,某今日就不考武艺骑射这些了,”应超笑得像朵菊花,说,“大都督请作催妆诗一首,满意了某就放大都督进门接新郎~”

黄文聪等人笑呵呵的说:“大都督,催妆诗咱就帮不上忙了呀……”

“青莲如玉绝点尘,九徴下凡缔良姻。

莫笑鸳鸯拟凤凰,羞向云窗结佩珰。”

李元聃思索片刻,缓缓念出以上的诗句,催妆诗传到后院的崔玉衡里,如玉面庞染上绯色,抚平腰间的玉佩络子,便起了身。

秋郦忙过来拦住他,说:“还有三催四请的,崔郎君莫急。”

府里许久没有这等热闹有趣之事了。

一刻钟后,后院嘈杂起来,以李元聃为首的一行人步入后院,李元聃走到门口等待,说:“崔郎君,某来接亲了。”

嬷嬷笑说:“大都督着急见新郎了~”

众人笑开。

李元聃并没有任何羞恼。

若非早知李元聃是女子身,恐怕没人觉得这是女子娶夫,这个新娘看起来更像寻常的新郎。

崔玉衡举起大红金丝鸳鸯折扇半遮着面庞,向李元聃行礼。

李元聃上下打量着,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梦里似乎没有仔细看清他的容貌,原来他是如此惊艳绝尘。

一袭碧青色宽袖长衫袍,金银线交织绣着祥云百鸟,外罩着一层轻质丝绸,头戴金花冠。

清俊的面庞染上几分柔美,美得让人放轻呼吸。

应超笑眯眯的捋着短短的胡须,这场婚礼办得实在是让他满意极了,虽非他首创,也算有章可循。

女帝还是皇太女时娶崔氏前少宗主崔韫崔子嵇那次才是前无古人,礼部硬是为此整理出了另一份娶亲规矩。

李元聃接上崔玉衡,黑白马并驾,又绕城南一周,回到都督府。

先是在正堂前高台上,祭拜天地君王。若是李元聃在京城办婚礼,这第一步是要携新夫进宫拜皇帝的。

随后步入正堂,跪拜高堂。李元聃高堂不在,母皇已逝,父君远在长安。因此只放了母皇的灵牌。

最后在着高堂前,夫妻对拜,托付未来。

“礼成~~”应超这个司仪高兴到喊破音了。

李元聃牵着红绸,崔玉衡握着另一端,在众人簇拥撒花瓣中,来到了新房。

自是还有一套流程要走,撒帐,结发,合卺,却扇,嬷嬷配合着说着吉利话。

之后便是酒宴。

女娶男婚礼的区别还在于,酒宴敬酒是新郎新娘一起,大多新郎在男宴,新娘在女宴。

这厢在李元聃这里,她是陪崔玉衡敬完男宴又独自去敬女宴。

宾客尽欢。

新人早已回了新房。

佩兰在安排热水,李元聃看着崔玉衡端坐着,笑问他:“累不累?”

崔玉衡轻轻摇头,说:“不累,某只是喜静,并非体弱。”

李元聃嗯了一声,见屏风后佩兰轻声吩咐侍卫将热水放好,收回目光,落在崔玉衡身上,说:“你先去洗漱吧。”

崔玉衡垂头应下,耳垂泛红,起身往屏风后去。

李元聃走到偏厅,赤霄秋郦正坐着饮茶,腰间还绑着红绸,头顶簪着红花,秋郦看着还好,赤霄看起来就有些滑稽。

李元聃心情不错的笑了笑,赤霄无奈,秋郦偷笑,却听到李元聃说:“阿郦,过几天你随应大人回长安吧。”

秋郦笑容顿住了,李元聃严肃的说:“藏到陛下身边,保护好他。”

也许虎毒不食子,可若挚爱都能害死,那他真是个权欲熏心的疯子,那就有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不能赌。

母皇去得突然,她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她当时被派去陇右道安西巡边检兵,恐怕是早有预谋。

怪只怪她当时突闻噩耗,关心则乱,被拿捏了把柄,又没有任何准备,毫无反抗之力。

若这件事非他本意,即使他痛失所爱,得利最大也是他和他的家族。

那么,还有一半女帝血脉的年幼陛下,就更加危险了。

“另外,叫白鹭也藏到二殿下身边,贴身保护,另外传信孔先生,照拂好二殿下。”

二殿下,即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李荀礼,才三岁,陛下登基后封为裕亲王。

陛下如今虽然才十岁出头,却早慧,早早就有储君风范,他再长大三五年,朝堂皇位就还能继续稳稳当当的握在李氏手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元聃长舒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又吩咐:“联络军师吧。”

与其交给别人,不如自己握住。

前方无论多难,要斩下多少头颅,要踩下多少白骨,她也要回到长安,回到陛下身边。

如果她做的,和那些人做的没有什么区别,那不如她来做。

她的一切,本来就是女帝恩赐的,如今,她只不过再一样一样交到小陛下手里。

“黔中道就收了吧,赤霄,你叫霜降去剑南道联系江玉楼。”李元聃吩咐。

贵阳郡本来就落在黔中道,后封大都督又加封南峨三千户,黔中道最富庶的三分一都在贵阳郡主的封地内。

“赤霄,着凌云、含光、惊鲵前往陇右道、安北都护府以及河北道,年底本都督要进京给陛下贺岁。”李元聃说完,赤霄秋郦领命退下。

“好难啊,陛下……”李元聃坐在椅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这才回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