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翘角,青石板路,清幽雅致,绿草茵茵。
岭南湿热,草木在春雨中疯长,昨儿还嫩黄的芽儿,今晨就郁郁葱葱。
李元聃步入后院,就见春雨朦胧中,崔玉衡挽着衣袖,别着前衫,在和应超踢羽毛毽子,动作随性优雅,别有趣味。
应超一见李元聃就眼睛一亮,比崔玉衡还要像待嫁给大都督的儿郎。
“大都督,这岭南天天细雨,湿潮黏腻,某都快发霉长蘑菇了。”应超接过侍女的手帕擦了擦手。
崔玉衡伸手到屋檐下接过雨水洗了洗手,放下了衣袖和裙摆才不急不慢的行礼,声音如春雨澄净,不若春雨绵绵,道:“见过大都督。”
李元聃摆摆手,心情有些许愉悦,说:“崔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叫我贵阳便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应超拍了一下手,说:“正是,正是,某千里送姻缘,正是盼望二位和和美美的。”
李元聃点了点头,没否认,进屋看了看布置。
听说是应超有请崔玉衡参详了后院的布置,确实是不错,看着很舒服。
平心而论,崔玉衡做的无可挑剔。
如水温润,如水不争。
梦里,她和崔玉衡成婚后三年,未有子嗣,朝中的世家与寒门争斗愈演愈烈,崔太后又给她送来了谢氏旁支庶子谢允安与王氏旁支庶子王尘扬,想借此巩固地方军权政务与世家之间的关系。
崔玉衡面对谢允安和王尘扬,也是不争不抢,她在留宿谢王二人院落后,他依然做好了本分之事,不逾矩,不闹腾。
应超被赤霄拉出后院,李元聃招手让崔玉衡坐到她对面,问他:“前段时间忙于公务,一直无暇顾及你,近来可还适应?”
崔玉衡微笑点头:“玉衡很好,多谢郡主挂怀。”
李元聃说:“听赤霄说你不曾出过门,现在战事已停,你可以多去四处转着玩,不要闷着。”
崔玉衡含着笑说:“多谢郡主,只是玉衡喜静,不喜走动罢了。”
李元聃笑了笑,应超那个聒噪子,天天在后院,哪里清净了,说:“如果有事要办,你找赤霄就行。”
崔玉衡颔首:“玉衡省得。”
李元聃又说:“所以你有事不要自作主张,入了某的门就是某的人了,不用胡思乱想,不要做无用功,不要自作主张。”
崔玉衡笑意退散,唇色渐白,伏下身子说:“是玉衡莽撞了,请郡主责罚。”
李元聃扶他起身,说:“责罚就不必了,你初来乍到,不懂我府里规矩,某不怪你。”
崔玉衡连连点头,说:“多谢郡主宽宥。”
“所以,你兄长崔玉曙右眼眼角有颗红痣?”李元聃问到。
崔玉衡眸光闪闪,点头应是。
他与同胞兄长外貌一模一样,除了兄长眼尾多了一粒红痣。
只不过兄长气质与他完全不同,外人其实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哪里会有人关注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呢。
李元聃吃了崔玉衡亲手泡的两盏茶后,就离开了。
应超被赤霄进来,就见崔玉衡看着对面的玉杯出神,笑嘻嘻的问:“崔公子,怎么了?”
崔玉衡垂眸敛去情绪,淡笑:“无事。”
应超拿起一个新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抿,没有形象的半倚在凳子扶手上,说:“倾慕郡主多难以启齿的事啊?”
崔玉衡捏着玉杯的手指紧了紧,听到应超继续说:“想当年谁不为那'千里奔袭,斩突厥王于帐前'的玉面将军倾倒心神啊……”
当年,他还小,十二岁,挤在人群中看到一身寒光战甲策马凯旋的人,贵阳郡主,勇武将军,“玉面将军”,她有很多的头冠,她叫李元聃。
心跳从此为这抹身影狂乱的跳动。
听不到旁人议论什么。
她就是他波澜不惊人生中的波澜壮阔。
就像一把尖刀,划破了阴沉天空,露出澄澈蔚蓝的晴空。
也是那一次,他听到兄长酒后说:“女子当政,牝鸡司晨,乱之始也……”
他揍了兄长一拳,骂他胡说八道。
兄长醒来直道酒后乱言当不得真,父亲轻声训斥几句就揭过不提了,他却被关进了祠堂,面壁思过三个月。
应超笑了笑,挠挠头说,“某夫人比某更倾慕郡主,有时某都得吃郡主醋……”
崔玉衡闻言无声一笑。
应超忽然直起身面向崔玉衡,认真的说起话来:“崔玉衡,你这是得了天大的好运才能和郡主喜结连理,你要好好对郡主,明白吗?”
崔玉衡颔首,说:“这是自然。”
应超又说:“你的未来是和郡主荣辱一体的,没有人能再影响宰割你的后半辈子,实在顶不住就找郡主嘛,郡主那么厉害!”
崔玉衡愣了愣,笑了,调侃说:“应大人,你如此说,我好似前半辈子过得好可怜啊……”
应大人一本正经,说:“没有人会生来就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的,只有争不过抢不过,才会不吵也不闹的。”
崔玉衡面上波澜不惊,这些事情虽然说的都对,但是他早就看开了。
“但是,”应大人强调:“您以后就是郡主的家人了,夫妇一体,就算您不争不抢,也会有人因着郡主跟你争抢,甚至于郡主争抢。”
崔玉衡突然问到:“大人,您为何与我说这些?”
应超又恢复了懒散的姿势,说:“某家里那口子是郡主的忠实追随者,她想郡主好,某就也想郡主好,所以不想别人对郡主不好,当然,那些某劝不到的家伙就算了。”
“总之,某希望郡主好,郡主好,天下才安稳……”
女帝一走,别看朝里那些位高权重的老树皮们尔虞我诈,翻云覆雨,在外还是只有这个手握过重兵,征战过四方的郡主能震慑那些野心勃勃的毗邻附属小国。
尤其是安北都护府,那些北胡,不单指突厥,只要李元聃在一天,北胡就成不了气候。
那些位高权重的相臣,那些聪慧绝顶的高官王孙,怎么就不明白呢?
又或许,明白,但不愿意明白。
就像……
崔玉衡起身躬身行了大礼,郑重道:“玉衡多谢应大人倾心指导。”
应超挥了挥手,笑说:“拜师?我可不收弟子的啊~”
崔玉衡回身坐下,笑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安斐隽还未再次传回画像,赤霄得了吩咐就又向长安发去命令:“埋一条线在崔玉曙身边。”
李元聃吩咐完就抛之脑后,她不会因为一个梦就杀一个人,当然,必要的处理还是要做的,以防万一。
若是真有那天,像梦里那样,崔玉曙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替换了崔玉衡,靠近她,要杀她。
那现实里就不要让他有这个机会就行。
她,李元聃,一点也不,嗜杀!
这厢李元聃一边听秋郦禀报后院应超和崔玉衡的谈话,一边看着霜降几人完成任务后到岭南各处搜罗来的有趣的大小物件。
待应超回京,这些小玩意儿就托他带回京转交给她的小陛下。
小陛下想她,她何尝不想她的小陛下,他登基大礼她没能参加亲眼见到,也不知道他登基后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压力突然变大了,夜里偷偷哭鼻子~
李元聃遥望长安方向,心里道:“陛下,等着我回到长安,回到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