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是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包括田思思。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因为这是个让人一听到就背脊发凉不寒而栗的人。
柳风吾两眼来回扫视,像是在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
大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过了半晌,田二爷才道:“你真是奉了九千岁的命来的?”
柳风吾却慢慢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奉他的命而来,你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了。”
“难道是奉田尔耕的命?”田夫人道,“柳千户岂不也是锦衣卫?”
柳风吾并没有回答她,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九千岁当然也不例外,我们只是想知道,他死后会发生什么,因为那天机就是那本手记里的最后一条。”
岳环山冷冷道:“这么说你相信那些天机是真的?”
柳风吾道:“京城天爆难道不是真的发生了?就连手记里所写征朝鲜败倭国之役,也一样在多年后应验。”
岳环山眼中竟露出一丝迷惘,他这样的人原本不会轻易陷入困惑的。
柳风吾嘴角又上扬了一下,道:“既然唐时就有神机推背图,今日有天音震山陨为什么不可以?”
他转向田白石,道:“亥时已过了不少,田庄主是不是该准备一下今夜的听音了?”
田二爷紧了紧手中的剑,道:“柳千户讲的故事真是精彩极了,可惜震山陨对田某来说同样只是传言,我从没见过。”
柳风吾那一点似笑非笑缓缓消失,脸上又变得毫无表情:“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满月之日才来么?”
“为什么?”田二爷问。
“因为我终于知道你把石头藏在哪里了”
田二爷死死盯着柳风吾,一张脸也尽量保持平静,但眼角还是又抽了两下,道:“你在说笑么?”
柳风吾干脆端起茶杯又喝了两口,道:“那我们不如在这儿等子时结束,怎么样?”
“如果你在这段时间里什么都不做,那我到时就走,不仅我走,外头那千把人也走。”
岳环山也不禁看向田二爷,想听听他的回复。
田二爷并不说话,只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那得问问我这把氏秀留不留客。”
他没等柳风吾再说什么,喊了一声“保护小姐”,同时和田夫人对视了一眼,突然轻啸一声,猛抖全身甲叶,人已跃起!
他跃起的同时,田夫人身形一转,左右掌中已各多了一把银佛手,和丈夫双双掠向柳风吾!
柳风吾似乎早就料到,人也长身而起,聂元虎的削鳞刀已被他握在右手中。
他根本不需要带兵器进来,他随时可以在这里得到!
三团人影瞬间绞在一起,兵刃相交的清脆声立即传出,台阶下那八个武丁已冲上来,将田思思围在中间。
田思思后背完全湿透,“爹”和“娘”差点出口,可她好歹成熟了些,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喊。
她本想第一时间一同冲上去,但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因为本能和理智告诉她上去也是白给只会徒增累赘。
于是她看向岳环山,眼里充满恳求,希望这位大侠能出手相助,因为她感觉父母未必扛得住柳风吾。
岳环山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在观察判断柳风吾的武功到底怎样。
“给我把刀!”聂元虎冲着田思思身旁一名武丁道,那武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腰刀扔了过去。
岳环山却冲他和他兄弟摆了摆手:“如果想活,最好还是在一旁看着。”
他虽然清楚这两人的忠义,但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变成冰冷的尸体。
另一边还立着两个同样知恩图报的人,“钻天槊”薛明和“青铜手”马睢,看起来也想冲上去帮忙。
“你们刚才还叫‘好功夫’”岳环山也对他们道,“你们认为自己应付得了他?”
薛明道:“我们人多,还怕制不住那厮?”
岳环山冷冷道:“就算十个你们这样的也没用。”
马睢愤恨道:“岳大侠不要看不起人!”
他“人”字出口,身形已高高跃起,一双已积了半天功套了青铜环指的大手眨眼间由上至下攻出三招,击向大堂中央缠斗中的柳风吾!
同时手持双短槊的薛明也大喝一声掠入战团,四个人将柳风吾困在当中。
岳环山却叹了一声,他已看出柳风吾的武艺明显在他兄弟柳风骨之上,甚至超过其父柳云笃,他并未使出“百里荒尘”,却在很短时间内就对田家夫妇占了上风。
短短二十回合,柳风吾就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置田白石田夫人于死地,他都没有下手。
这还可以理解,可之后加入战团的薛明马睢,他更能轻易杀死,却也没有去做。
东厂的人明明心狠手辣,他在等什么?
田二爷全身早已湿透,他们四个人占住了所有方位,却没有一个攻得进去,非但攻不进去,还轮流被柳风吾戏耍反击。
这人的步伐简直像游蛇一样,总是能踩在最让自己安全同时也最适合还击的位置。
聂氏兄弟终于振臂挥刀,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然而十几个照面后,他们六战一仍占不到柳风吾的便宜。
田思思武功虽然排不上号,但也已经看出这东厂掌刑千户的可怕,她心急如焚,终于冲岳环山叫出来:“岳叔叔,求求你!”
岳环山还是没有动,不是不敢动,而是他必须看,看得越多对柳风吾的了解就越多。
这时一声惨呼,是薛明的声音,一条人影从战团里飞出去,重重摔在了一把龙虎椅上,将椅子砸得粉碎!
他没有死,但一支短槊却插在了他自己的右腿上,紧接着“当啷”一声,另一根槊远远掉在了大堂的一角。
随后马睢也踉跄着倒出圈外,聂元虎手里的腰刀被他自己的削鳞刀“咯”地切断,同时被柳风吾重重一脚踢了出去撞在墙上,只有田氏夫妇和聂元龙还在咬牙坚持。
“让我去!”田思思从最近的武丁手里抽下一把腰刀,可被其他的武丁毫不犹豫地拦住,就算她是他们的大小姐,他们也坚决贯彻主人的命令。
田思思忽然觉得她爹糊涂,为什么不在那杯茶里下药,毒死那个简直不是人的人?
无色无味的毒药锦绣山庄并不是没有,因为毒药有时也是解药,她母亲田夫人本身就是调各种药的高手。
她眼泪汹涌而出,杨凡在哪里,秦歌又在哪里?
这时聂元龙一声惨叫,拿刀的一条胳膊像是完全弯曲变形,整个人被狠狠甩出,硬生生撞在大堂一根圆柱上,鲜血立刻从嘴里喷了出来。
“环山!”这是田夫人的声音,伴随着的是田二爷目中的苦意。
田思思眼中露出一丝惊异,显然没料到她母亲会这样喊。
就在聂元龙坠地的一刹那,“散开!”岳环山终于叱出两个字,风扬剑“仓啷”出鞘,身影疾如闪电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