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儿!羽儿!”
水夕羽抬起眼睑,是子风哥哥!她转过身子,望向来路,有个身影若隐若现,正朝着她慢慢走来。
人影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身前,他弯下腰对着自己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大而修长,正当她想将手搭在上面时,忽然看见大手的掌心出现了一个手镯。
他取下手镯,在她耳边轻轻摇着,铃铛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羽儿!”
她抬头,视线停留在眼前这张脸上,模糊的脸慢慢变得清晰,直到他真真实实地出现在面前。
她微微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音,但应子风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般,点点头:“是我,我一直在呢!”
她缓缓抬手,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这是真实的温度。
应子风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羽儿,你还有我!”
她点点头,眼神也开始清明。
这时,房门被推开,进门而来的孙大眼刚好瞧见应子风半身俯向水夕羽的模样,一口口水差点将其呛死。好在应子风反应及时,赶紧坐好,也收好了手中的手镯。
孙大眼看着已经醒过来的水夕羽,高兴得也顾不得应子风的无礼,激动得冲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
水夕羽这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三日有余,难怪浑身使不上劲儿。她记得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差一点,可能就陷在梦中不愿醒了。
这日,水夕羽坐在杏树下,看着云海缭绕的远方。应子风给她斟了杯茶,陪她静静地坐着。
“冬月至,亲人逝。我当时还傻傻地以为大眼要出事,想不到……”
“羽儿,萱姨走的时候没有遗憾。她等了那么多年,早在心中觉得这是一场空等待,但你出现了,也算圆了她的期待。她选择服下回魂丹,也是希望留给你的是美好的回忆。”
水夕羽的眼眸微微转动,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子风哥哥,你喜欢深山还是孤岛?”应子风不明,她又解释道:“这里是我小时候呆过的地方,我想回到这儿。”
原来她说的是远离尘世,可是林仁山知道这个地方,这里并不安全。
“我喜欢孤岛!”
“你不喜欢这里?”水夕羽有些失望,她以为他在西崖的木屋与这个地方异曲同工,想不到他竟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想开启不同的人生!”
“不同的人生……”水夕羽在口中默念,对未来她只有迷茫。
忽然应子风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只有在孤岛上,你才哪儿也去不了,不听话就丢海上去!”
居然在嘲笑她!水夕羽白了他一眼,起身要走,却被应子风拉住。
“羽儿,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水夕羽只觉得心口莫名震了一下,这感觉十分奇妙,但由于背对着应子风,到没被看到她迷惑的模样。
“我得回一趟谷里,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便会去寻那座孤岛。”
“你……不是完成任务了吗?”说这话的应子风忽然有些心虚。
“不可去呀!羽姐姐!”大眼不知何时冲了出来,看着二人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其实自己在一旁已经听了老半天了,开始还想出来感激一番水夕羽将自己珍视诶亲人,但后面的画面有些少儿不宜,他只好退避三舍。这时候听到水夕羽说回去,也是实在担心,才现了身。
水夕羽来回打量二人,觉得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自己。
“那个……萧筱姑娘说过,你师父很恐怖!”孙大眼极力表现出担忧的模样,实则也确实担忧,毕竟刺杀任务是她们门派完成的,若是林仁山还活着,那回去后必然会听说真相。
应子风点头认同,虽然不知道她们的师父是怎么惩罚她们的,但萧筱当时的反应看上去可不像是随便打罚了事的模样。
“羽儿,你的身体还未痊愈,何必再出任务。先把身体养好?”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手心的两条疤已经不明显了,但是在那之下藏着的噬颜花却不是轻易能去掉的。过去她可能不会在意,但是如果以后真的留在岛上,万一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沉默不语,他们二人还以为她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你一言我一语,誓要劝住水夕羽。
他俩这架势显然吓到了水夕羽,她向来果决,也没什么人会为了一件事这么大费口舌劝她改变心意。她急忙打断:“我知道了!”
二人都以为她这是答应了,谁知她接着说道:“我会平安回来!”
敢情劝了白天白费口舌。
面对他们失望的模样,水夕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悄悄往后退了退,快速回了屋。她总觉得比起杀人,这会儿他们俩更难解决。
最终,孙大眼听取了应子风的提议,留在水夕羽身旁照应,而他出来这么久也确实要回去一趟。
阔别几日,剑庄早已大兴土木,月影居被拆得寸土不剩。看着那颗倒在地上的桂树,还有散架的秋千。冷笑一声,这事儿倒是雷厉风行得很,可见林仁山对傅萱的恨意有多深。当初,爷爷把月影居修葺一新,都是为了还未满月的萱姨,如今这些院里,竟连一个故人都没了。
“子风?”
听到有人喊他,他才回过神,回见林承义脸色颇为疲惫。
“你这是怎么了?”
他避而不答:“爹说,这个院子荒废多年,早已没有价值。等修整后,由况氏兄弟入住。”
“他们?”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他们怎么配住萱姨的院子!他努力压制着心中怒火,心想如今林仁山这般模样,如果他要出手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成功。可笑萱姨这么多年来竟给林仁山树立了这般良善的形象,成功迷惑了自己,可这个仇不能不报。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月影居始终没了,况氏兄弟再进也不是月影居。
他的神情转化没有逃过林承义敏锐的观察力,或者说因为近日来发生的事林承义早就变得草木皆兵。他的手搭在应子风的肩膀,似有千斤重。“你是不是也恨爹?”
因为克制的原因,他的手有些微微颤动,应子风看着他,神色复杂。眼前的人,同他情同兄弟的感情不是假的,可他父亲的所做所为,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没有嫌隙地在一起。
“子风,连你也?”林承义不想承认,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应子风的沉默代表着默认。
“那你觉得我没资格恨吗?”忽然,应子风眼神一变,“还是你觉得你爹做的事还不够招恨?是他杀的人不够多,还是他杀的人不够好?是他不够工于心计,还是他不够诡计多端?是他不够忘恩负义,还是他不够假仁假义?还是……他不够贪婪?所以我不该恨他?”
林承义被他逼得步步紧退,刚刚应子风的眼里充满杀意,他口中的这些罪责,因为爹杀了水连天的缘故么?何至于此!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见林清连走带跑地来到他们跟前,脸上因为盛怒而微微泛红,她拉开二人。十分生气地对应子风吼道:“你说你恨他,爹杀了哪个好人?他算计了谁?又对谁假仁假义?”
见应子风不说话,她更是恼怒:“你说不出来?那我问你,他可曾苛责过你?可曾虐待你?诋毁你?欺压你?他至始至终不都是遵循着你父亲的遗愿照顾你,培养你吗?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们一个个变得这么古怪,甚至彼此怨恨?”
说着,她的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泛起泪光,林承义心疼地想上前劝慰,却再次听到林清的怒吼:“还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鬼梦公子,别以为江湖人给你一个美称就是夸你,不过说你是个到处留情的孟浪之人罢了。你是有婚约的人,是男人就把自己的承诺履行到底!不该你肖想的人就别想!”
她气鼓鼓地说完,眼前的两个男人是自己的哥哥,可如今却是一副自己最瞧不上的模样,她一甩衣袖,十分厌恶地转身离开。
她的突然出现,以及骤然离开,虽然停留的时间很短,可确让俩人相互冷静了下来。明明是一无所知,可却似比自己看得还透。
“子风,这么多年,我竟一点不了解你!不管如何,那人是我爹,作为儿子,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说完,林承义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应子风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只有孩童那般。那时候,他们小,三天两头吵一回;那时候,他们小,心里没有秘密可言;那时候,他们小,少年不知愁滋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心中眼中全是秘密,彼此再不是唯一可以信任之人。而他说得对,那人到底是他的父亲,他的立场自然没办法同自己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