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他一直都知道羽儿要杀的人是萱姨!若不是孙大眼早就道出了他的情况,差点就上了当。他策划了一切,还假装自己无辜。
“承义,你怎么了?”
几年未见,林仁山明显感受到了亲生儿子对自己的生疏。何忠这把年纪听完自己的经历都一阵感慨,可亲生儿子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崽在这期间内心经历了多么激烈的斗争,若说他什么都不知也便算了,他可是有着最强调查组织的男人,他信的是事实,不是片面之词。这也正是他内心矛盾的地方,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就在这两日父亲的形象彻底崩塌。但是听闻他已身故,作为儿子还有什么好跟死人计较的。
可还没等他平复心情,他的父亲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跟前,说着自己的无辜。事实究竟如何,或者说自己究竟希望事实是怎样的?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何忠急忙解释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两位少爷都需要时间去接受。
这时,林仁山才看了应子风一眼,那个孩子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看着竟跟当年的鹰少十分相像。他的母亲来自西北,比起中原人,应子风的长相更显轮廓分明,但比起边疆人,他又多了分秀气,可能因为他长得更像鹰少的缘故。
“不愧是应家后人,风度翩翩又少年有成。跟鹰少一样,年纪轻轻时名声就响彻江湖。”
这段恭维的话,令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应子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忽然明白,萱姨取代林仁山在剑庄时,如此重用自己,除了她对自己的疼爱,更多的是想让自己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想到这里,脑中就忍不住浮现她们母女如今的境况,内心更加迫切地要离开。
“都是爹育人有方!”
“哦?”林仁山冷笑一声,他这是在夸自己?“承义你可有长进?”
“我……”
“庄主,承义少爷可是剑庄内对隐逸剑法研究得最透彻的人,几乎无人媲美。”
“是吗?不错!”
“还有一事,承义少爷议亲了……”
“议亲?和谁?”
“是……蜀地冉家冉庆独女冉欣。”何忠小心翼翼地回着,因为这婚事不是眼前的人拍案的,也不知会不会有变故。
“冉庆?他……可好?”
“这……冉庆三年前突然病故。”
“那冉家谁做主?”
“他弟弟冉広。”
林仁山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些年他的消息不够灵通,想不到冉庆已经病故,还让冉広那个纨绔子弟当了家。难怪况家兄弟带回消息说那人早就迫不及待,看来这几年他和冉庆的失踪,还是影响到了那人的计划。这样看来,如今自己归来,还是能重启地位。就是不晓得冉庆那点事,冉広知道多少,得尽快搭上冉家这条线才行。
“好!好事!我林仁山儿子大婚,必须大办特办!明日找些匠人,我要将剑庄整改一番!”
“为何要整改剑庄?”
“庄内混入了刺客,内外院必须都要整改!你安排人先去冉家下定,大婚就定在三月三,正赶上剑庄整改完毕,届时一定大宴天下群豪!”
何忠应下,没再多问。此时林承义却开了口。
“爹说过,我有个未婚妻,是必须要娶的。”
林仁山抬眸,估计也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
“你和冉家丫头不是两情相悦?”
“不关这个,我就是想知道我那未婚妻是谁?当年您为何一定要我娶她,如今却又改口。”
“当年?”林仁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年和如今怎么好比,何况那丫头应该早就不在人世,就算还在,天下之大,去哪里寻人,傅萱等了八年不也没能等到吗。“那婚事已经作废,你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当初可是你呵斥我不该有不娶的念头,如今却说得这么轻巧。
“那您知道,是何人要来刺杀您吗?”
“剑庄在江湖虽然名声赫赫,但是对剑庄心怀仇意的也不在少数。当年宝剑赠英雄,虽然让剑庄名声大噪,可也树敌无数。多少人奔着宝剑而来,可最后胜出的只有一人。你能保证那些得不到剑的人不会怀恨在心?何况,得剑之人用剑做什么,是行侠仗义还是为非作歹?你不必理会仇家是谁,剑庄有自保的能力便可!”
“您的意思那个刺客只是个寻常的仇人?”
“不然呢!”林仁山忽然提高了音量,语气里也多了怒意。
这样的反应有些夸张,不免让林承义觉得他这是心虚。确实,他老子就是心虚。因为本来就是他买凶杀的人!于是,他以身体困乏为由,遣散了众人。
出了隐逸轩,林承义叫住了着急离开的应子风,他想知道玉风母女如今是什么情况。可应子风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仅说了一句“一个生而无望,一个生而无恋。”
“什么意思?你是说玉儿她……”
“承义,她叫水夕羽,是剑痴水连天和傅萱的女儿,也算我们同门。月影居是萱姨的旧居,如果他们一家不曾离开剑庄,那里会是羽儿的住所。”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在怪爹?”
“你相信你爹说的?”
“我爹?你现在连爹都不认了吗?”
“在百里元,你亲耳所闻,而我知道萱姨不会骗我!”
“你的意思……爹他真的,杀了剑痴?傅萱在剑庄六年,她为什么从不提起?若是真的,我们是她仇人的孩子,她可以有很多机会向我们……”
“你觉得她是那种人?因为她对你不冷不热,甚至很多时候视而不见,所以你是不是认为,她对你没有一点感情?她的仇恨在你爹掉入悬崖的时候就决定埋在心底,她不想见你,是因为你跟她恨的人多么相像。每次见你,总会勾起那段往事,可她没有一次做过伤害你的事,对清儿更加不会。六年时间,她早就有过最坏的打算,等人,不过是给自己的一个念想,她将清儿就视作那个念想。
在林中,知道她为什么明明可以开口说明身份,却迟迟不说吗?因为有你在!她到最后也不愿伤害你,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但也因为如此,她这辈子都错过了她的女儿。”
林承义愣愣地呆在原地,他宁愿傅萱恨他!也不愿意听到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在自己女儿的剑下。她本来就该恨啊!为什么不恨!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她总不让清儿出门了吧,因为当年,她女儿便是出了门后再也没回来过。”
林承义回想从前他的“父亲”总是和颜悦色地对着清儿,可决不同意清儿跟着他们出门,甚至是她自己也一样,一直守在这里。
“为什么他一回来便知道百里元的事?与其这般说,还不如说他一直知道羽儿的任务,一直在等萱姨死后,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回来!”
“你是说,刺杀的事是爹……”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那人是你亲爹,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但是……我不会让他再伤害羽儿!”说完,应子风也不顾他是否听到,便转身离开。
刚到了内厅,却听到了管家喊他。管家震惊地说他如何也没想到那人是傅萱。六年,他居然都没看出来,明明他也是看着傅萱长大的呀。
“子风少爷,傅萱是鹰少这一辈子最珍视的人。从呱呱坠地,到亭亭玉立,都是鹰少陪在她身边。从懵懂无知到情窦初开,他们无话不谈,鹰少对她比任何人都要好!鹰少他最信任的也是傅萱和水连天。当初鹰少出事的时候,我还恼过他们不在。现在看来,当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傅萱这么重视你,倒也欣慰一些。”
夜风吹来一阵寒意,看天色不出一个时辰便要大亮。应子风心急如焚,也没空听管家的感慨。
“忠伯,你想说什么?”
“傅萱她……真的?”
“就在这两日。”
“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管家的眼里透着恳切,让人不忍拒绝,但那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们一家应该都不希望有他人踏足。
可能也知道会被拒绝,管家没再坚持,缓缓回了内院,看背影,竟有一丝落寞。
应子风匆匆来到百里元,见到了憔悴的孙大眼。傍晚那一幕,孙大眼看足了全场,内心的震惊和愤怒令其一夜未眠。
应子风带着他去东崖,一边赶路一边述说今天发生的事。听到林仁山这番厚颜无耻的发言,孙大眼简直恨得牙痒痒。此时天色大亮,二人跳到崖下,站稳后,孙大眼半天没晃过神。任谁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地方,难怪剑痴会选在此处隐居。不对!林仁山知道呀!
原本在前面疾步的应子风听到这儿,也不禁顿了一下。但还是叮嘱孙大眼,暂时先不将林仁山活着的消息告知水夕羽。孙大眼了然,郑重地点头。
当二人赶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傅萱竟然在坐在屋前跟水夕羽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