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转眼间到了一九六二年下半年,我读二年级了,二年级的教室变大了,从那边的主屋里,来到正校旁边的矮屋里。教室里很阴沉没有电灯,而且人数还比一年级时多了十几个人,据说那多出来的还是老童生,老童生是留级生的简称。听说有六七个已经留级两年了,这六七个称他为老童生,是相当对得起这个尊称了。当年学年结束考不及格,是必须留级的,上了二年级一切比一年级时正规很多。

开学第一天发完课本后,班主任叫同学们安静下来。然后向我们介绍说,他姓曾是我们的班主任。希望同学们认真努力学习,争取做个好学生。老师说完后又将他用毛笔写的,一张写有五个同学名字的纸贴在黑板上。老师写的是班长候选人名单,其中有我的名字,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老师还叫我五个候选人,上台跟同学们见了一面。当我几个回到座位后选举就开始了。选举的方式是,老师念到候选人的名时叫同学们,同意他当班长的举手,然后一组一组算出举手的人数。再行汇总在黑板上。经过选举结果我有三十九票排第三位。选举结束后就下课了。到第二天老师才宣布班干部名单。最后我被定为学习委员。

一切就绪便开始正常上课了,二年级第一学期我在团结同学,互敬互爱各方面还是做得很好。因为老师叫我做学习委员,学习委员的主要职责是帮助科任老师收作业。但是第一天一半都收不齐,有的说不会做有的说没做完,对我来说很无奈,明明老师刚讲完就不会啦?更可笑的有四五个老童生,他说从来不做作业,连作业本都没有,我想还读什么书呢?面对这样的同学你有什么办法?只能由他去吧。我将收好的作业交给老师,汇报了基本情况,他未作出任何反应。我也无语地离开了老师的房间。

第二天上午上课时算术科任老师宣布,未交作业的同学站起来,其中老师问了一位李姓同学,为什么不交作业,他回答家里没钱买作业本和铅笔。老师无语,老师再问一个杨姓女生同样的问题,她回答是不会做,老师再问上课有听吗?她说有但是一下课就忘记了。接着老师又问了一个很高大的,第三年读二年级的老童生,为什么不交作业、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自读书以来都没有做过作业,并且说他本来就不想读书,是他爸爸硬逼他上学。因他这句响亮的回答,引起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

所以印证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尽管同学们的知识和领会能力参差不齐,作为老师是知识的传授者,在传授知识所施技巧。亦会致大地万物受阳光雨露一般均匀,但为何同在一个课堂,同为一个老师讲课,受益者如此不一,此乃难解之课题。

老师们有他们的一套教学方法,面对老油条他自有应对之策。经过七八周的一起学习,最后不交作业的也只有三四个了,那个无钱买铅笔和作业本的同学,老师也帮他解决了,他读书很认真成绩也不错,还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当时我们班有五十四个同学,我记得女生才十九个,其余都是男生。

那时候都是两个人共一张课桌和一张凳子,还是男女同学搭配,凡是配上女生的那个同学,基本上被老师认为上课搞小动作,或者较为不遵守纪律的。但是男女搭配坐一条凳子上课说话,搞小动作的概率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原因是那个年代,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还未彻底消除,加上假如你跟女生说话了,被同学们看到了。那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成为笑话,说白点就是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就会被说得很不好听,天下人都是从小走过来的,谁敢说不是呢?

当然这只是些小插曲并非主流,但亦表达了小时候的天真无瑕,快乐无比活泼可爱的一面。加上那个年代可供议论的题材有限,限制了小朋友的想象空间,所以不管大事小事都会被传说,这是很正常的表现。

时间到了第十一周老师宣布下周三,举行全县期中统考,叫同学们要利用空余时间进行复习。考出好成绩为学校争光,为父母争气,也为自己争名。后来也有很多同学在加强复习,当有同学问到我时也毫不保留,都会跟他们说要怎么做题。碰到有些同样两位数加减法都算错,我很不理解,有些同学早读时大声读乘法口诀。做作业时便会做成三六十五很是可笑。

当年我们村和我同班的兄弟辈有七个,叔辈的有一个,还有三个同年的姐姐。那七个当中其中有一个和三个同年姐姐,都是我在‘柱史家风’时的玩伴。那个男玩伴读书很不错很励志。那三个姐姐很一般但不可与蠢字挂钩。

到了第十一周星期三那一天,全县统考正式拉开帷幕。上午第一节课考语文,当上课钟声敲响后各个教室特别安静,监考老师进来后还将他准备好的一小张报纸,将黑板旁纪律秩序四个字帖上报纸,我立即意识到要听写这四个字。然后发试卷,试卷发完后紧接着监考老师说听写。果然不出所料真是有那四个字。但是就这四个字,很多人真就不会写,一眼望去很多同学嘴咬铅笔头。我那个叔辈隔我一张桌,看他的唇语,就知道他也不会写,但我也很无奈,如果告诉他自己构成作弊,会被取消成绩,所以我还是不敢告诉他。那一次就听写有三十个字以上。我还是得益于爷爷三四年前就教我认字。所以听写对我来说没有难度。听写结束后紧接着做造句题,还有句子连线和改成语当中的错别字。做完这些也就结束了。我很快写完再检查一遍确定没错后,也成了第二个交卷的考生。

第二节课紧接着考算术,试卷发下来后很快就听到一片唉声叹气,原来试题第一题是默写乘法口诀一至五。我想如此简单何须叹气?接着就是两位数的加减十几道题,三位数加减六道题,还有一位数乘法有八道题。我还是很快做完试卷,没有感觉到难点经过检查,没发现有错,很快交卷飞出教室了。

考完过了两周才公布成绩。我获得全班第一,还在全校大会时上台领奖。奖品是两本作业本和两支铅笔。作业本上还盖着公社文教办公室的红色大印。上面还写着全县统考,成绩优秀特资鼓励的字样。此次统考更巧的是,我六姐也获得殊荣。姐姐还获得一本硬皮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当年我六姐读五年级也是成绩很好。在我们学校也得到好评,当然对我来说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受到祖父的教育,心里还是相当清醒的。纵使现在被人认为读书聪明,但读书成功之路漫漫,前路荆棘丛生,自己暗下决心,学习方面绝不放松必须努力奋发。时刻抓紧学习才能达到目的。

二年级第一学期已过去三个多月,已经进入冬季,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寒冷。我们同村有二十多个学生,每天都和时钟的法条一样,在上学路上一刻也不停留。当年每个星期五天半,求学的路上从未放缓步伐。寒冷无法阻挡我们上学的路。

那时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时常见到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被厚厚的霜所覆盖。凡是有水的水面上,都好像覆盖着一层玻璃。漫山遍野的树枝上,竹尾上都挂满晶莹剔透的霜。很是壮观。但是每当太阳升起时,这些壮观的场面随之慢慢消失了。

当年二年级以上每天都要上早读课。我们村离学校约有三华里,全村的同学们面对刺骨的寒风,和霜冻毫不畏惧。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床,都自觉地朝村前从不改变的上学路,高高兴兴地,嬉闹着一齐上学去。

那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没有鞋穿,有的还赤脚战严寒。还有的表面穿着鞋,那十个脚趾,却在外面忍受着寒冬的刺骨。有些穿着木屐走起路来还嘀嗒嘀嗒地响。大部分同学都穿着,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褴褛衣衫,咬紧牙关顶着寒冷去上学,都是只穿一条单裤,实在太冷了就跑步,跑起来越跑越暖和。但是我辈小时候还真是不怕冷,我母亲还常称我小时候铜筋铁骨从不生病。那年代我还好在穿衣方面,上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穿不了的我就赚到了。

那时候的教育制度是解放初期制订的,要求学生必须德智体全面发展。对每一个学生的要求各方面都很严格,那就是每个星期,六天都要参加早操,凡是没有参加早操的,都由各班的文体委员登记上报。未参加早操的次数多了,就没有资格参加评选先进。

犯了这条规矩少先队员,不可参选优秀少先队员评选。班干部犯了这条规,不可以评为优秀班干部,普通同学犯了这条规,本学期就不能参加少先队。自古有云无规纪不成方圆,我认为这样的规定很可行。

在那时候同学们都很听老师的话,一个班里调皮捣蛋的人极少。每一个小朋友都是很爱面子的。对每一件有益于集体荣誉事都很积极去做,都有一颗要求上进的心。如果某同学经常受到老师的批评。就会受到同学的冷眼,紧接着就会很多同学不跟你说话,同学们就会疏远你,都认为你是坏孩子。当然纵使违犯了校规不一定就是坏孩子,但关键是小朋友辨别是非能力差,只要老师批评你多了,他们就是这样认为。如果真到了同学们不跟你说话了孤立你了。当事人那种孤独感必会油然而生。正因如此小朋友都会朝着,老师指导的正确方向健康成长的。因此去体现人之初性本善之意。

我们这一代人上学读书的时候,尽管饿着肚子很饿,饿极了喝口水也就忍过去了,尽管冬天很冷很冷,没有抵御严寒的衣衫。站起来跑跑跳跳暖和就回来了。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那都总是快快乐乐去上学,天真活泼高高兴兴去读书。造成如此氛围人人快乐,最为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个年代,人人平等,人人都穿打补丁的衣服,人人的鞋子都又破又旧,人人都是饿肚子,纵使有个别人穿得光鲜亮丽,这一类人一定是长子长女,或者父母是工作同志,或是兄弟姊妹少。工作同志也就是现代的公务员之类的。

穿得光鲜亮丽的同学,也会被大多数人白眼,因这类人凤毛麟角。那个时代那个年头没有大富豪,大家都是幸福的,都会感到满足的。

我们快乐地成长。日子过得特别快那就学期结束了。学校宣布开始放寒假了,我记得放寒假假期就一个月。放假了不用上学了,那就更加快乐更加无忧无虑了。当然快乐无忧无虑这一类小朋友,是家里有哥哥姐姐而且都长大了,他才能在家等饭吃,吃饱了就玩。我就是除了读书就玩的人。

但是还有一种人,放假后比上学更累,他们在家里要负责全家的一日三餐,拾柴挑水砍柴割草,锄地种地打猪草。还要帮助父母照顾弟妹,还要在家洗衣服晒衣服收衣服。还要一日三餐后,清洗锅碗瓢盆。这些同学真是比上学还累好几倍。面对这些繁重的家务,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因为父母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有能力帮助父母是义不容辞。

玩着玩着很快春节临近,客家人将这节日简称为过年。那时候每当到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大扫除,将厨房一切用具都洗刷得一尘不沾。还要将床上用品被服蚊帐,都要洗得干干净净。迎接新春佳节,当时我和弟弟,也会拿一些小的家具去河里洗刷,反正都贪玩而图点快乐,真正要做好一件事那还是嫩点。

这一年是爷爷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都很期盼父亲能早点回家过年。腊月二十六那天傍晚父亲回来了,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父亲给我和弟弟买回来一对白色的新球鞋。这可乐坏了我兄弟俩,当我和弟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球鞋试了又试,穿好在家里走几步,又脱下来装回盒子里。这样一连试了几次再装回盒子里。这种行为充分证明充满幼稚的童真是可爱的。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去集市,一是也让我兄弟见识见识,二也可能采购一些年料,当年凡是副食品都是,凭政府按人口发的票证供应,农民过年时每个人口二两糖,二两煤油还有一盒火柴。现代人不知道什么叫火柴了,更不知道一盒火柴的分量是多少。当年每个人口一年还有两尺六寸布票。

在此不妨科普,一盒火柴大约三十支,每次要生火顺利一支便可,如不顺利那我就不知多少支了。那两尺六寸布票是什么概念呢?据说苏联赫鲁晓夫说中国人三个人共一条裤子。如果一个一米七五身高的人,穿一条裤子,确实是要七尺多布。

那天上午父亲在副食店买了我家七口人的,糖、煤油和火柴,还奖励我和弟弟每人两颗水果糖,那时的水颗糖一分钱一颗,这天上午我和弟弟在那一眼即看尽的集市上,没见到琳琅满目的商店,也没有发现人头挤挤的场面,整条街不足一百米没听见叫卖声,一条街除了这间副食店和百货店,还有农具店和一间小书店。那倒过来重复数一次,还是那小书店农具店,百货店和副食店.,如果再数第三次确实有十几家商店,这就是大饥荒之年的集市‘热闹’的场面。那个年代谁也没有多余的任何商品卖,反之谁家也没有钱买人家的东西。这就是大饥荒之年,大萧条时代的真实写照。

那天父亲买好一斤四两黑咕隆咚的红糖,一斤四两煤油七合火柴,和两排长约三十公分的爆竹。然后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并带齐我家八口人的,丰富齐全的年货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在回家路上我兄弟俩享受着,水果糖的极端美味,嘴里甜甜的,心里更是美滋滋的,这种极致的快乐感受,也只有我兄弟俩才知道了。

当天我兄弟俩都穿着白白的新球鞋去赶集,一路上蹦蹦跳跳往前赶。但我观察到褴褛的衣衫都穿在我兄弟俩身上,白白的新球鞋一定会和,褴褛的衣衫发生严重的争斗,我边走边思量边走边安慰,走着走着似乎听到了白球鞋在抗议在诉说,说褴褛的衣衫不知羞耻,为什么跑到我主人身上,极大的反差我白白漂亮的一身,把我丑化得如此不堪。然而褴褛的衣衫似乎在鸣冤叫屈,发出了哀求,向白白的新球鞋作出极其诚恳的道歉。它说,到了春暖花开时,一定会让你的主人穿上,崭新漂亮的新装。走着走着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