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有序的画面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让人痛苦煎熬求死不能的猩红色混乱记忆。
那个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在这些画面中频频出现,肢体的切割、与一只诡异生物残躯的缝合、还有不停的各种能够将人腐蚀洞穿的光线照射。
各种输液管导管还有电线杂乱地在身体中穿插。
“再坚持一下小朋友。”
“还不行……难道又废了一个吗……”
“坚持一下。”
“对、对!就是这样!”
痛苦混乱的画面在这个中年那人激动的叫声中戛然而止,宋毓看见自己伸出的手遥遥控制住了不远处的一个杯子。
那个陶瓷水杯被她一点点地向上抬起,悬浮在半空中。
然后,带着不明所以的情绪,宋毓将这个杯子摔到了地上,“啪啦”一声,陶瓷杯四分五裂。
中年男人并不生气,高兴地一声声夸着“我的好宝贝。”
他狂喜地抱住宋毓丑陋畸形,布满鲜血和黏液的身体,毫不嫌弃地亲了又亲。
再往下的画面又开始像电影一般走马观花地闪过。
宋毓只觉得意识模糊不清,跟着这个中年男人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
期间感触最深的是进入一个巨大的仪器中,脑海像是被撕裂一般。
每进入一次这个仪器,先前的记忆就模糊一分,同时意识也更加混沌。
在一次被中年男人带去某个地方时,浑浑噩噩的宋毓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要探头去看,身体却并不受她的控制。
“走吧,小椰子。”似乎和身边的人交谈完毕,中年男人牵起她黑皱的手,道。
宋毓转过脑袋,视线随之转移,再次扫到了那个躺在一个实验舱中沉睡的人。
意识混沌不堪,这个人……好熟悉。
她懵懵懂懂地跟着中年男人继续往一个地方走。
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场巨大的爆炸声。
声音震得她两只耳朵开始流血,头脑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里,晃晃荡荡。
身边的中年男人浑身是血地趴在她身边,虚弱地命令道:
“把我扶起来。”
宋毓第一次无视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命令,她漫无目的地在这个硝烟弥漫,惊叫声和爆炸声起此彼伏的地方乱走。
然后一声闷响,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倒地昏了过去。
画面再转,身上到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的触须颤抖着胡乱挥舞。
透过将自己笼罩的巨大机器,眼前似乎是一个穿着多层防护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
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小东西。”
……
宋毓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着陆地上干燥掺着杂质的空气。
周围是熟悉的豪华套间,装修精致奢华,一尘不染。
“水母也会像人一样呼吸吗。”
陈维桉的声音好像隔了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宋毓缓慢地转过头,看见陈维桉靠在墙上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样?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昏了过去。”陈维桉走近,说道。
“主人!你怎么了,你都昏迷两天了!”兔子一个猛蹿,跳到了宋毓的身上,“我担心死你了!”
触须传来重压,宋毓用手费力地把这个兔子从自己被压痛的触须上面推下去。
蜘蛛,鱼怪和信天翁也挤在一边。
鱼怪焦急地绕着宋毓,也想靠过来,在看到兔子被推开之后又后退了几步,只是眼神一直黏在宋毓身上。
信天翁激动地连连鸣叫了好几声。
没有兔子的翻译,宋毓竟然发现自己也听懂了这个有些傻不拉几的大鸟的意思:“水母你醒过来就好!!”
就连蜘蛛那双黯淡的红色眼睛也一直盯着宋毓。
看来她让这些变异生物们很担心啊。
“我没事,让我先缓缓。”
她对兔子说。
兔子将她的话同步给陈维桉。
于是陈维桉拉了个椅子坐在宋毓边上,和一旁的变异生物们安静地等待这个水母平缓过来。
她还甚至倒了一杯水递给宋毓。
宋毓略有些无语地接下这个水杯,握在触须中。
过了好一会,宋毓才觉得自己从那噩梦一般的地方逐渐缓过来。
毋庸置疑,那些画面都是那个畸形变异小孩的记忆。
真是丧尽天良,用儿童做这种实验。
宋毓杀死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应该就是大爆炸后拐卖了这个小孩的人。
高个子男人似乎不清楚这个小孩和那些人手中的变异生物一样,需要定期去做核辐射抑制。
只是为了能够牢牢控制这个小孩,而采取简单粗暴的核辐射伤害,但是这种核辐射反而加快了小孩被抑制的安全时间。
从而恰巧导致他在宋毓被拐过去时,体内的核素开始重新辐射。
在那些记忆中,宋毓还有一个十分在意的点。
就是她在那个爆炸地点看到的关在安全舱中的一个人。
那时候意识混沌,记忆也错乱,宋毓认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现在重新回想起来,那个被关起来闭着眼睛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吗。
也就是说,在她重生在这个变异水母身上的时候,自己的原身并没有死。
碍于以前一直看的各种重生小说,宋毓一直以为自己前生肯定是死了的。
一开始以为是酒后骑车没带头盔被撞了,然后是以为被人贩子拐卖不慎被打死,后来又觉得在自己死亡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结果现在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死,至少在穿越到这个水母身上的时候没死。
对了,她想起来在树洞里时候,陈维桉也说过,她说自己应该还活着。
陈维桉为什么知道的她还活着?
宋毓关于这个问题有了一些令人心沉谷底的猜测。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宋毓让兔子传达道。
“主人你现在难不难受?”兔子第一个问道。
宋毓摇摇头,“不难受。”
说完,其他变异生物做出了和兔子一样的反应——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些话宋毓是对所有人问以及回答的,所以兔子将讯息同步给了陈维桉以及其他所有变异生物。
这个兔子什么时候可以同时连接多个生物的脑电波了?
宋毓思索,记得先前还在树洞里的时候,她通过兔子和陈维桉交谈的时候,每句对话中间还要停顿一小会。
现在竟然已经能够同时传递了。
看来不止是她,兔子也的能力也在一直变强中。
“我有很多个问题想问。”坐在一边的陈维桉开口,拉回宋毓略略有些走神的思绪。
宋毓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你问。”
“首先,你是怎么被带走的?”
“那个侍从是内应,你被叫去充当助手之后,我被他带进了一个电梯,然后由我们在小型歌剧剧院遇到的那个男人带走了。”
陈维桉露出诧异的神色:“那个侍从?”
“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宋毓问。
“这个波伊尔还挺会伪装。”陈维桉说,“那个侍从后来一直和着我们一起跟着定位器寻找你的位置。发现船舱地下那个房间的时候,波伊尔和这个侍从还大吃一惊,现在看来都是装的。”
宋毓不置可否。
说实话,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问题。
如果单单按照那个高个子男人伙同船长,想要拐走她这只变异水母,于是先是在小歌剧院中出手试探,要买下水母。
被拒绝后,由侍从引导,将他们带到魔术表演场,支走陈维桉,然后侍从悄悄带走宋毓,高个子男人接应后。
侍从回来,假装无事发生,随后和陈维桉一起寻找丢失的水母。
如果找不到,自然是好。如果找到了水母,那么水母的丢失的罪魁祸手也是高个子男人,与船长波伊尔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看起来好像确实挺合理,但是细想起来却似乎很多地方都透露出一点奇怪来。
“怎么了?”陈维桉见宋毓凝神思索不说话,问道。
算了,一会再想。
宋毓摇摇头,示意没事,让陈维桉继续问。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在那个船舱底部的房间中经历了什么?”陈维桉的本就线条锋利的眼睛变得愈发犀利起来,
“为什么除了那个高个子男人死亡,你还有那个老头和改造的小孩都昏迷了过去?”
顶着陈维桉有些审视的目光,宋毓感到了略微的不快。
她突然想到当时那个畸形小孩重新回到受核素辐射状态太快,自己匆忙应对那个小孩,还没有来得及销毁问那个老头的纸条。
陈维桉应该已经知道她问了这个老头什么。
至于这个昏迷的老头,应该只是在她被那小孩的记忆影响的时候,布置的幻象因为她的意识波动太大,从而也受到影响。
估计幻象中出现了一些那个小孩记忆中的东西,把这老头直接吓晕过去了。
而那个小孩因为在与她的意识争夺,所以与她一样陷入昏迷并不奇怪。
没想到系统所说的附身人类的危险性竟然是这个。
不知道这算不算附身成功。
现在被陈维桉看着,周围还有其他等待回答的变异生物,宋毓还不好将系统的光板调出来。
她抬头对上陈维桉的眼睛,说道:“你可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陈维桉挑眉,然后一点头,向后靠到椅背上,似乎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你问吧。”
“你看到那张纸条上面我写的东西了吗?”
“看到了。”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宋毓问。
“我为我之前对你们的隐瞒道歉。”陈维桉很平静。
“关于我的身份以及之前瞒着你们的东西你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隐瞒这些只是因为不想让我们之间产生猜疑和嫌隙。”
她顿了顿,看着宋毓道:“我发誓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的心思,也没有想要拿你去做什么宠物或者拿去进行异能研究。”
“我与我家族里的人并不一样。”陈维桉说。
宋毓沉默不语。
陈维桉的话说得很诚恳。
诚然她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表现出对宋毓以及宋毓身边其他变异生物们的任何不好的心思来。
她突然又回想起当时在树洞中,算是和陈维桉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陈维桉面对外表极具威胁性和攻击性的蜘蛛,自己还是重伤未愈,却下意识将先前救过她的水母挡在自己身后。
下意识的行为往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真实品性。
她还是想要相信现在的陈维桉。
只是,那个老头透露出来的研究所背后的家族并不是个善茬,而能够任职副所长的陈维桉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这种身份下的陈维桉,对她以及她身边的变异生物们来说,十分危险。
“我需要你的一个保证。”良久,宋毓说。
兔子将宋毓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到陈维桉脑海中。
陈维桉举起手,三根手指朝天,认真道:“我发誓,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行为。”
“好,”宋毓点头,“我相信你。”
同时让兔子传达,“希望我们能一直是朋友。”
她接下来还需要依靠陈维桉前往海林岛调查自己的信息,并不适合现在与她闹翻或者是划清什么关系。
并且目前还在海上的一艘游轮上,没有陈维桉的帮助,她自己可以去海里待着,但是兔子还有蜘蛛和鱼怪将没有容身之处。
也许这也是陈维桉可以这么平静的原因——它们现在需要依靠她。
现在趁机建立起和陈维桉的朋友关系,将是陈维桉刚刚所做保证的另一重保障。
兔子十分负责任地传话给陈维桉。
陈维桉听完嘴角微微扬起,笑起来。
美得富有攻击性的脸此时看来毫无棱角,瞳孔中映着面前水母的影子,看起来别有美感。
“好,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她重复道。一只变异生物和一个人类成为朋友,这很不错。她喜欢这个朋友。
“那么,接下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朋友?”陈维桉问。
宋毓低着头,暂时没有回应。
如果要告诉陈维桉那个房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她为什么老头、变异小孩还有她自己都昏迷过去的原因,那么势必要暴露出自己更大秘密出来。
但是如果不说,那么该怎么解释那奇怪的场面?
“没关系,你要暂时不想说我不强迫你。”
等了一会,见宋毓没有反应,陈维桉善解人意地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这个高智慧水母。
水母选择相信她,那她也应该选择相信并理解这个水母。
“不过你好歹要跟我说一下大概是什么情况。”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