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周夫人一直很喜欢张霆,对家世很差的杨清琳,也就是个面子情罢了。
杨清琳也很有觉悟,他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半步,将张霆推到了前台。
周夫人和张霆闲谈的时候,杨清琳一直闷不吭声,仿佛影子人一般。
只是,杨清琳万没料到,真容藏在帏帽之下的林师妹,却一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
毕竟是礼教大防,张霆和周夫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便主动找了个借口想走。
周夫人正欲答应,却见低着头的杨清琳,兀自伸出手指,虚空点画个不停。
这小子居然走神了!
“且去吧。”周夫人有些恼怒的瞪了眼杨清琳,只可惜,杨清琳一直低着头,神游于练习的世界之中。
张霆转身叫了杨清琳一声,杨清琳居然没有听见。
迫不得已之下,担心杨清琳当着师母的面出丑,张霆只得用力的扯了扯他的大袖口。
杨清琳正在体会笔意的紧要关头,一不留神,居然被张霆扯了个趔趄,差点跌了个狗啃泥。
“咯咯咯咯……”现场响起了银铃般的少女笑声。
杨清琳意识到出丑了,赶紧冲周夫人长揖行礼,诚恳的说:“学生爱极了董其昌的字,让师母大人见笑了。”
男女授受不亲,乃是礼教大防。
贸然和未出阁的少女搭讪,肯定会被视为登徒子。
即使杨清琳被林师妹耻笑了,也只能向周夫人赔礼道歉。
经过这么一闹腾,周夫人倒是彻底的看明白了,人家杨清琳压根就没有攀附林家的心思。
反观林长生和李正鼎,一直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不放。
周夫人自然是明白其中之故。
下车的时候,忽然吹来一股妖风,吹开了女儿帏帽下的薄纱,露出了清丽脱俗的芙蓉玉面。
这一幕,恰好被林长生和李正鼎撞上,他们当场看呆了。
和周夫人她们分手之后,张霆和杨清琳,也逛腻了,索性找了棵参天古树,歇歇脚。
在地上摊开了油布,往上边一坐,再摆上各色卤制的吃食和小零嘴。
寒霜从红漆木盒之中,拿出了一直烧着银霜炭的铜制茶壶,用小扇子照着炉门,用力的扇了几下,铜壶的壶嘴随即冒出了白色热气。
在杨清琳的训练下,寒霜早就是沏茶高手了。
张霆品了寒霜沏的茶后,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建宁紫笋,果然名不虚传呐。”
“既然你爱喝,回头,我让昭儿包半斤,送到你那里去。”
彼此的交情摆在这里,勿须多言,张霆也没和杨清琳客气,径直就笑纳了。
永安寺就这么大。
不巧的是,他们又碰见了周夫人和林师妹一行人。
岂有自己享用之理?
张霆便挺身而出,邀请周夫人一起坐下歇歇脚,尝尝卤菜和小点心。
周夫人本不欲答应,瞥了眼装老实的杨清琳,不由心中一动,也就破例答应了。
随着周夫人一声吩咐下去,林家的健仆们,便绕着参天古树,拉起了布幔。
在布幔之中,林家的丫头婆子们,撑起可以折叠的竹制小茶几,也拿出了林家人早就备好的吃食。
布幔之中,除了丫头婆子和两个入室弟子之外,再无外人,周夫人和林师妹便主动摘了帏帽。
周夫人一直暗中盯着杨清琳的一举一动,但是,杨清琳只是瞟了眼花容月貌的林师妹而已,并未有任何的异常举止。
非礼勿视,乃是基本礼仪准则,杨清琳算是过了这一关。
杨清琳亲自指导寒霜卤出的素食,无一例外,都加了辣椒。
有点点辣,却又不太辣,格外的爽口。
结果,林师妹连吃了三块卤豆腐干,还想再伸手时,却被周夫人用眼神制止了。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刚还晴空无云,下一刻,便下起了小雨。
旁人倒也罢了,若是周夫人和林师妹,浑身上下淋得湿透了,露出玲珑的身段曲线,那就是真正的丢人了。
好在杨清琳早有准备,便命昭儿拿来一直搁在红漆食盒里的两把折叠雨伞,亲手献给了周夫人和林师妹使用。
这种折叠伞,以木为柄,以竹为骨,伞骨做成了可以折叠的形状,就像是现代的折叠伞一般,可以收放自如。
然而,雨越下越大,杨清琳和张霆很快就被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为了避免在周夫人和林师妹的跟前,出更大的丑,张霆和杨清琳索性开跑,快速的奔回了寺庙的殿内。
幸好,寺内设有客房,张霆便出了大钱,分别包下男女客房,各若干间。
等林盛和周夫人她们都安顿好了之后,寺里的小沙弥们,抬来了浴桶,桶内装满了温水。
有钱就是能使鬼推磨。
这年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的大事,都是钱解决不了的祸事。
沐浴更衣之后,杨清琳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坐到书桌前,提笔在手,开始以崭新的姿态,迎接书法大进之后第一张字帖。
撂笔之后,杨清琳非常满意的看着铁勾银划一般的书法。
十几年磨一剑,终于苦尽甘来,他的书法终于取得了飞跃式的质变。
用斋饭的时候,杨清琳赫然发觉,永安寺真正的盛景,其实是看似荤菜,实则全素的素斋席面。
看着像红烧肉,吃到嘴里,却是茄子。
饭罢,林盛一边品茗,一边看了眼杨清琳。
林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周夫人刚才说的话。
“那孩子,不仅字好,学问好,而且,很懂规矩。他在琼姐儿的跟前,真正做到了非礼勿视,像个君子。”
周夫人对杨清琳的态度,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显然和今天的路上偶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有些事情,显然是不能心急的。
不管怎么说,都要等林盛中了举之后,才能谈及婚事的问题。
晚上就寝的时候,杨清琳睡在床上,寒霜一如既往的在床前的木踏上,打了地铺。
所谓的地铺,也就是被子的一半当褥子,另一半盖身上而已。
睡到半夜,杨清琳忽然被女人欢愉极致的尖锐浪叫声惊醒。
山里的夜晚,即使有点点响动,也必然会传出去老远。
杨清琳仔细的听了一阵子,应该是他们后边的一排客房那边传来的骚动声。
不是李正鼎,就是赵长生吧?
呵呵,寺庙里宣银,这真的是有辱斯文啊!
天快亮时,山里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闪电映在窗上,照进室内的间隙,杨清琳冷不丁的看见寒霜紧紧的裹着被子,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唉,这丫头哪里见过这种吓人的场景呢?
杨清琳略微一想,索性撩起床幔,下地之后,将寒霜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了大床上。
“别怕,有我在呢。”杨清琳隔着被子,轻轻的拍抚着寒霜的背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寒霜依旧把被子裹得死紧,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
杨清琳随即明白了,这丫头是怕他欺负了她吧?
实话说,承诺也给了,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寒霜早就算是杨清琳的人了。
只是,杨清琳一直觉得,以寒霜从小就伺候在他身边的深厚情分,只要她还没准备好,他绝不强求。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天亮之后,杨清琳醒来之时,原本连被子一起抱在怀中的寒霜,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