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周日两天,曾许一直在陪伴任涧一起学习,帮她复习一些疑难知识点。两个人在碰碰凉里相伴,吹着空调,喝着饮品,度过了一个比较愉快的周末。
2018年,7月15日。
曾许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久远的鸦片战争时代,成为了一名鸦片吸食者,就在战火烧到家门口时,他还瘫在床上贪婪地吸食鸦片。曾铁扑过来要拉他逃命,却怎么也拉不动他,甚至在曾铁扔掉了他的鸦片之后,他还感觉到了真实的不适感和燥热感。
而等待着麻木的他的,是头顶飞过来的炮火,把老城区毁于一旦。
曾许睁开眼,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不是梦。
“药……药……”曾许从床上无力地挪动着,向床头柜爬去,努力地想打开柜子。一番折腾,曾许终于拿出了药瓶,倒出几颗,也没管是几颗,全部塞进嘴里。
麻醉感瞬间冲上云霄,从胃里向四面八方扩散。一时半霎,他的腹部凉凉的,接着是胸腔,已经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只有大口吸气带来的爽快。很快到了喉咙,从喉咙深处传来冰凉的气息,吞一口唾沫就像咽了个冰块一般。然后四肢开始麻酥酥的,抬不起来了,手指脚趾都没了知觉,直到大脑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曾许只觉得浑身舒适,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快活,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灵魂已经飞出天际,不需考虑世间的喜怒哀乐。也不知过了多久,曾许才隐隐约约感到身子被晃动,恍惚间也听见有人大声地叫着自己。费力地睁开眼,曾许看到三个曾铁扑在面前,看不清面容。
直到他眼睛聚了焦,才发现曾铁已经大汗淋漓,惊恐万状。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爹的手肘上。
“许子?诶哟,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曾铁如释重负,瘫软地坐在床边,“刚才怎么叫你都叫不醒,我又喊又摇,你就是没反应,我还以为……”
“啊……好累……”曾许捂着头坐起来,“最近马上期末考试了,复习太晚,困得不行,感觉刚睡着就睡死过去了。”
“这……这样吗?”曾铁心有余悸,“那你千万别熬太晚,对心脏不好。”
“知道了。”曾许说完便开始穿衣服。
曾铁见他没事了,就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许子,你钱还够不够?”曾铁忽然这么问,把曾许从飘飘然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曾许看着他。
“啊,就问问,我昨天刚签了个大单子,如果钱不够就说。”
曾许想了想,摸了摸裤兜说:“那你给我五百吧,确实没钱了。”
曾铁抿着嘴,塞给曾许五张钞票,还如是说:“你这孩子,没钱了也不想着要。”
曾许收好钱,摇了摇头。
不是对曾铁的关心感到愧疚,而是觉得五百块钱好像仍然不够。
他应该多要一些。
药就快没了,而且现在价格直线上涨,曾许对药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曾许恐怕又要欠一大笔债了。
收拾收拾曾许就往学校赶了。这是任涧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也是期末考最后冲刺的必要时段。
可等待任涧的,却不是认真备考的紧张,而是面对陌生环境的紧张。
在班主任的要求下,任涧走上讲台,要对全班四十几名陌生的面孔做自我介绍。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看着这个马上期末考试了才转过来的学生。在大家炙热的目光下,任涧扭捏地走上台,头也不敢抬,像个犯错误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
“让大家认识认识你吧。”班主任说。
任涧稍稍抬起眸子,然后谨慎地闪避开来,望向没有人的窗外。她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大家好,我叫任涧,很高兴来到九班。”
高兴吗?她其实并不高兴,这只是客套话罢了。
听了任涧如此简短地自我介绍,老师和学生们都有点尴尬,但还是形式性地鼓鼓掌,对任涧表示欢迎。
“入座吧。”班主任对任涧说,“我再次代表九班对任涧表示热烈欢迎,以后大家都是一个家庭的人,还一样同学们对任涧多多帮助,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讲课……”
底下的学生们开始叽叽喳喳。
在任涧看来,他们好像都在看着自己,谈论自己,对自己的名字指指点点,对自己的仪容评头论足。总之,不管是不是错觉,任涧都感觉四周滚烫,那些陌生又灼热的目光让任涧整节课都处于抗拒的状态,即便后来根本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哪怕是同桌都在认真听讲,她还是觉得自己被盯着。
任涧皱着眉头,在心里边骂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下课以后,任涧到走廊里去,本想着躲一躲那些异样的眼光,但走廊里的学生也不少,还是让她感觉不自在。
她一寸一寸地挪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她看到了从隔壁班出来的一个熟悉身影。
“曾许。”任涧开口。
“啊,诶?”曾许看了看头顶的班级牌,“你在九班啊,真巧,我们挨着诶。”
和曾许一起出来的崔楚和秋棕看到任涧以后,都像是在记忆里寻找什么一样,一边指着她一边对视,嘴里磕磕巴巴就是说不出在哪见过。
被这么一指,任涧不由自主地往窗台边躲了一躲。
“随便指别人真的很不礼貌诶。”曾许把他们两个的手打掉,然后对任涧说,“怎么样,桂花高中的环境?”
“曾许。”任涧把他往旁边拽了拽,“新环境我好不适应,感觉大家都在盯着我,我浑身难受,一整节课过得好漫长……”
“没关系的,刚来嘛。”曾许看起来有点着急要走,“多适应适应就好了,我还有事,有空说,有空说!”
任涧还要说什么,但曾许已经被崔楚和秋棕拉着跑下楼去了。她落寞地看着曾许的背影,抬到半空的手默默放了下来,手指不自在地握了握。
很快就要继续上课了。面对着又一个新老师,任涧心口就像压抑着大石,喘不过气来。她眼神发散,被老师抓个正着。
“那位新同学,刚来就不听讲!上后面站着去!”老师毫不留情地点出了任涧。
任涧像是被雷击了,耳边嗡嗡直响。周边的同学都看向她,一时间像是被聚光灯笼罩一般。
任涧摇摇晃晃站起来,拿着笔本去了后面。她弓着身子,缩着脖子,躲着眸子,脑袋中有一种强烈的悲伤冲击着天灵盖。
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厚厚一层汗。
再这么站下去,她就要晕过去了。
任涧偷偷拿出圆规,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攥紧,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划在自己的小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