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味道很好闻,地面没有任何灰尘堆积的痕迹,看来父亲生前经常在这间书房活动,林雨慢慢走进书房,开始打量起整个房间来。
房间不大只有十个平米不到,窗户的位置有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以及一个装杂物的大箱子,近门的一侧有一张木桌,木桌上的墙上挂着两把吉他,一把木吉他,一把电吉他。林雨取下电吉他并打量了一番,是一把老式的Fender,琴身很旧但琴弦却没有生锈和断裂的痕迹,看来这把琴有被很好地保养过。
林雨把琴抱在怀里,仔细端详这把琴,这是一把日本产的老琴,琴头上标有“Reissue Mustang”两个单词,脱漆的状况不是很严重,琴身是经典的红白配色,拾音器的地方已经受损严重,应该是做不了插电的表演了。林雨虽然没有收集乐器的习惯,但他有在乐队的吉他手之间耳濡目染的经历,还是了解一些吉他的型号,这把Fender Japan '66 Reissue Mustang肯定是懂音乐的人才会收藏的。
林雨轻轻拨了几下,音调是准的。毫无疑问这把琴很老而且质量不好,但它的使用者很爱护它,但这把琴的主人是父亲吗?林雨感到疑惑,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在他面前提到过吉他,更别说弹吉他了。
墙下是一张书桌,书桌的材质是檀木,虽然书桌看上去有点老旧,但古色古香的感觉依然存在。桌上压着一大块玻璃,玻璃下有许多照片,有林雨小时候的,也有父母年轻时候的合照,林雨一眼就认出了属于父亲年轻时候的面孔,年轻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阳光和朝气。
不过玻璃下的一张纸条吸引了林雨的注意力,这是一份吉他的指法谱子,林雨抱着吉他照着谱子慢慢弹了起来。
谱子不难,林雨一边弹一边轻哼:“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弹得越快旋律就愈发明了,林雨一拍桌子,“噢!是这首!”林雨弹出来的这段前奏是枪花的“sweet child of mine”,林雨心里的兴奋大过了疑惑。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好奇心暂时占据了林雨空荡荡的内心,林雨开始翻看父亲书房里的东西。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四张黑豹的唱片,两张唐朝的唱片,三张OASIS的唱片以及好几箱唱片,这些唱片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摇滚乐队的唱片。
怪不得小时候家里那么穷,原来都是拿去买唱片了,林雨心里暗暗推测。
翻了一个小时,差不多给翻个七七八八了,林雨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看自己的“成果”。好奇心逐渐褪去,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原来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直到父亲去世,两人都还是没有完全了解对方。
林雨回想起母亲临终前说过的话,再结合眼前这般情景,他始终无法将古板固执的中年父亲和代表着热血愤怒的摇滚乐联系在一起。
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你吧,林雨轻叹一声,他不禁想入了神,手指随着情绪的波动也在琴弦上拨动着,忽然“duang”的一声,老旧电吉他的一弦崩断,崩断的弦在林雨的食指崩出鲜红的印记。
忽然一阵晕眩袭来,林雨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空间里耀眼的白光愈来愈大,耳边枪花的音乐声也震耳欲聋,突然世界归为一片黑暗。
……
当林雨突然惊醒时,他正趴在一个路边面摊的小木桌上,他是被旁边国道上“啪嗒嗒”的小拖拉机吵醒的,拖拉机喷出的黑烟飞到林雨的鼻腔里,呛的让他剧烈咳嗽了好几下。
林雨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摸摸口袋但什么都没摸到,他便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大片塑料棚子搭起来的市集,脚下是一条泥土路,路上深棕色的泥巴夹杂着碎石和塑料垃圾,被冒着黑烟的小拖拉机不断碾压和摩擦。
左边是一大片的连绵不绝的田野和若隐若现的村落剪影,右方近处是一片平房,再往右看能隐约看见一些高楼,那边应该是市中心。
“我这是在做梦吗?”
林雨揪了揪自己的脸,能感觉到疼痛,他又尝试背背乐谱,都还记得住,看起来不像梦。路过走过身穿深紫色呢子外套的一个大娘,林雨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询问这里是哪里。
大娘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林雨,才回复了一个光明村。
老屋的附近好像就有一个光明社区,林雨继续追问这里是否是迎江市。
大娘没有回答,像看间谍一样看向林雨,白了他一眼连忙就走开了。林雨抠抠脑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略有点时尚的T恤加西裤的搭配确实跟这附近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朝着城市片区的方向走去,试图找出这里和现代世界之间的相似之处,如果真的是穿越到多年前的迎江的话,那肯定能找到保留多年的建筑。
在林雨的记忆里,光明社区往东走三公里有一所大学,如果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就是迎江的话,那两段记忆就会是重合的。
果然,当林雨走到记忆中大学的位置前时,印有“迎江大学”四个大字的校门映入林雨的眼帘,但是对比起林雨回国时路过的迎江大学,在他眼前的迎江大学显得破旧了一些。
灰蒙蒙的天和随处可见的泥洼路,附近的桥下更是有一条臭水沟,马路上六人座的带篷三轮车横冲直撞,时值秋天,街上行人随处可见做工简单、色调统一的呢子外套和棕黄色夹克搭配,这些都让林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难道他真的穿越到以前的迎江了,不过现在到底是在哪一年?
带着巨大的疑问,林雨慢慢朝大学走去,远远望去在校门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学生和数十顶五颜六色的帐篷占据着广场每一个角落,广场的外围还有数十个小吃摊整齐排排坐着。
铺满石砖的广场上热闹许多,相较于街上行人没有统一风格的穿搭,广场上的大学生们则显得时尚和个性,女生们留着蓬松的长发,穿着白色衬衣,碎花裙,皮鞋,虽然有些凉意,但仍然可见穿着小皮裤的时尚女学生;男生也许是受了港圈文化和日本潮流的影响,背头、羊毛卷不在少数,大多都是留着刚过耳的中等长度发型,身上穿搭Polo衫,皮夹克,牛仔裤等等等等,略微浑浊的天空背景掩盖不了这群大学生潮流的光芒。
林雨虽然已经年满三十,但因为经常锻炼且经常保养的缘故,即使混在大学生堆中也不算突兀,但要论潮,此刻的他在学生堆中还排不上名号。
在广场的中央有一块最大的展示牌,上面的信息显示这是一场开学季的社团招新活动,广场上共有几十个社团进行招新,怪不得这里的学生都打扮得这么好看,林雨逐行逐字读着阅读着信息,直到读到公告的落款——1999.09。
林雨就像被石化了一般愣在了原地,心脏一阵刺痛袭来,让他顿时有些喘不过气,一旁的几个学生发现了林雨的不对劲连忙去搀扶他,林雨缓了好一会之后才重新恢复了理智。
还未城镇化改造的光明村、极具年代气息的大学门牌和标有时间的展示牌,一切都展示着林雨穿越来到了1999年的迎江,周围的环境和人物都是真真切切的不像是梦境,此刻他脑袋内一片浆糊,他目前只想弄清楚目前的处境。
一阵欢呼声打断了林雨的思绪,林雨循声望去,密密麻麻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处空地外,阵阵欢呼声和掌声从那边传来。
循声望去,在人群的中央摆放着几个音响设备和盘根交错的电线,几个穿着朴素的学生正抱着乐器进行调音,看上去像是即将进行一场表演。
在林雨的记忆里,摇滚乐传入国内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国内的本土摇滚开始茁壮发展,无论是最早一批的黑豹乐队、唐朝乐队、“魔岩三杰”,还是后来逐渐形成规模的“京圈摇滚”,都引起了华语乐坛一阵狂热风潮,从重型摇滚到金属再到朋克,在那个年代,摇滚乐看起来在乐坛拥有滋润的土地和一片光明的未来,虽然这样的流行却没持续太久。
在九十年代和零零年代初,港台流行音乐基本上瓜分了华语音乐四分之三的江山,在林雨成长的零零年代记忆里,他和宋尧会背着父母偷偷地下载流行歌手的歌到mp3中听,攒一大笔钱再去买喜欢歌手的黑胶唱片作为收藏。
后来唱片工业时代衰落,音乐数字化潮流开始,无数唱片行倒闭,唱片公司开始向短视频音乐市场转型,唱片只剩下了收藏价值。做一首歌不再需要好几个人抱着乐器花几个月的时间整天挤在录音棚里,只需要一台电脑和一个人,所有乐器都能在电脑上合成。
在林雨所在的现代时空,由于AI的发展,就连人声也能模拟,只要在电脑前点一点就能创作出一首歌,电子音乐和合成器音乐如同洪水一般席卷了全球的音乐市场,随着VR的普及,年轻人坐在家里就能享受一场演出,他们不再追求演出的live感,不愿到现场观看喜欢的歌手的表演。
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几个年轻人抱着乐器为同样是年轻人的观众进行表演,林雨非常期待,他凑到人群外等待表演开始。
在简单的调音后,乐队的表演即将开始,首先开始表演的是几个青涩的大学生,主唱高高瘦瘦的,留着蘑菇头,戴着一副墨镜,这个主唱给林雨一种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由于站的太远,林雨看不见乐队成员手上乐器的型号,但林雨眼尖地发现——他们乐队没有贝斯手,主唱拿着一把木吉他,还有另外两个电吉他手以及一个鼓手。
贝斯的声音偏闷,不适合弹唱,在一首歌里更多是藏在鼓声中,而且贝斯手由于演奏技巧的限制不能像吉他手那样可以整个身体随着音乐律动,一般只在原地微微摆动身子,炫技的方式一般也只是体现在手上,对于大部分初学者来说,贝斯既不能耍帅也不能速成,所以相较于吉他手,贝斯手就是稀罕货了。
虽然说缺少贝斯就等于一支乐队失去了灵魂,不过作为一个学生乐队来说,表演的对象一般也是学生,没有贝斯在听感上问题也不大。林雨来了兴致,准备看看没有一支贝斯手的乐队会如何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