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紧接着要说的,是外婆。

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时间已经消磨了少年时对她的怨,现在的她也落得个晚年凄惨。

换一种眼光来看她,能够发现她确实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人,一个人承受着四个孩子的成长,尽管刁蛮偏心,但已经够强大了。

在她的那个年代,农村本来就是重男轻女,本来就是吃苦受累。

她用着她那个年代所谓正确的思想去做,而我用我这个时代的正确思想审判她。

如果以她的自述来说大概是这样的:

“我的丈夫早逝,两儿两女由我一个人抚养成人,并且还要抚育他们的下一代,他们走出了农村去打工,不光孙子外孙都留给我,还给我留下了空荡荡的房子和停不下来的农活,我用抚养儿女的方式抚育孙辈,结果却遭了恨,这叫什么,吃力不讨好!

小儿媳和我不对付,大儿大媳离我远远的,二女儿三女儿喋喋不休,小儿子的怜惜也像是可怜我,年纪大了,和他们说不到一处去了,饭还是要吃的,不然胃疼,住在老房子,又时常觉得孤单,跑去他们家又显得我格格不入,算了,有吃的也不错,有时候想回家,才觉得已经找不到家了,嫁过来这么多年,娘家早就没人啦。”

而从家里人的这一边来看,她已经算是个老年痴呆患者了,但又不能说她不正常,该破口大骂的时候一点不含糊,顺手牵羊的事情做了也一口咬定不承认,走到哪里臭到哪里,吃东西感觉永远都不知道饱,住在家里的时候天不亮就起来跑去推舅舅家的门,住在我家的时候也是到处乱窜,随地大小便,如果到处走走看看其实也没事,关键人家手脚不干净,又什么都不看就往嘴里送,生怕老人拿了什么不该拿的或者胡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她是个令人头疼存在。

可她似乎从来没有享过什么福。

我觉得是能让她开心的应该就是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她可以做到看完一集电视剧趁着广告时间去干活,广告时间一过又跑去看,在晚上可以放着电视坐着睡着。

如今的我是同情她的,是可怜她的,同时也是厌烦她的。

这真的很奇怪,无论是我向他人讲述她的故事还是发自内心,其实都是同情并可怜她的,但是一面对面我就开始厌烦,开始想眼不见为净。

或许是我伪善。

也或许,是没有亲自面对不知道其中的感受。

只是一想到她对我母亲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是做不到接受她。

只是母亲也跟我说过,“你不能讨厌她,她是我妈啊。”

因为哥哥对外婆的讨厌明显到了嘴上,母亲听了很难受,跟哥哥说了道理,然后又找到了我。

母亲那一句:“你们挂在嘴边讨厌的人是我妈,听着多让我难过。”

我和哥哥再也没有说过了。

母亲还很害怕,老是提问:“假如我以后老了,也变成这样,你会不会给我洗澡给我饭吃?”

而后不等我回答又立马说:“我也不会变成那样,我可以和你爸两个人把日子过好,用不着你们操心。”

妈妈的内心期待着又害怕着。

家里的琐事妈妈有时候喜欢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我会表现出不愿意听这些家长里短。

但是妈妈说“我也就只能跟你抱怨一下这些,跟你哥你爸都不好说这些话,不说出来我心里也憋的难受……”

她这样说,又让我感觉亏欠,感觉平时这个家给妈妈太多委屈。

这个家让我觉得都是在将就着,都是为了不让某个人为难而为难自己。

所以才会委屈,才会唉声叹气。

苦中作乐。

不过如此。

至于父亲,在我看来,他确实是爷爷众多孩子中最平庸的哪一个,他的子女也是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最平庸的。

他们是四兄弟分家,二哥住在原来的位置,大哥住在老家下边,四弟的结果我一直不清楚,至于三弟,我的爸爸,什么都没有争取到。

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挑起全部家当,跋山涉水去山另一边定居。

彼时也是父母谈婚论嫁的时候,还没有嫁过去的母亲还会过去给父亲做饭洗衣,等新居翻修好了,母亲就嫁过来了。

在我心目中,爷爷那一辈都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养殖、编筐、书法、绘画、花鸟鱼虫无一不晓,手艺上的功夫一样不落。

爷爷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就过世了,那天都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堂哥在屋外喊哥哥的名字。

“你爷爷死啦!”

爷爷僵直的躺在床上,我只看见他的双脚,看着僵得发白,但在我眼里其实和平常人的一样,周围站着叔叔伯伯,他们在商议着爷爷的后事。

村里有什么事,相关的每家每户的当家人都会来帮忙,都是精壮能干的人,男人帮忙布置、规划,女人帮忙备菜、缝制。

小时候很多人家里都会摆着一两口棺材,那是给家里老人备的。

这也反映儿女的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