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害怕

那条街还是老样子。

这座四线小城仿佛静止了一般。

前几年,市中心起了两栋大楼,装着明亮的玻璃,太阳高挂天上的时候,四周低矮的小楼都笼罩在一大片光晕中。

这片沃土培养出的这几朵花,仿佛把这个城市的营养都吸干了,被两栋高楼凸显着,其他地方更显得矮小破旧。

在这儿,一切停滞不前。

最开始,窦金琢磨自己一个人回来,不带晴天。

那些天夜里常常不能合眼,有时候半夜里突然一身冷汗,摸摸身边,孩子的小身体还在,死死靠着她,好像怕她跑了似的。

一次,她听不到晴天的呼吸声,一种巨大的不详的预感奔涌而至。

她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借着那点微光,她用食指在晴天鼻子底下试了试,感受到从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心才放下,可身上的冷汗已经出透,心咚咚的跳,在黑夜里异常响亮,像是生命在打着鼓点,由远及近,又滚滚离开,被这趟雷滚过,她的心就是一沉,闹过几次以后,她知道为什么了,她害怕失去女儿。

这种恐惧从何而来,她懵懵懂懂知道,却不敢深究,一往深处想,就有更多的思绪打成结需要解开,所以她每次刚起一个头,想想后面那些解不开的结,就放弃了。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比起晴天,真正舍不得的是自己,她甚至恐惧,不把孩子带在身边,也许会永远见不到她。

终归,日子迫近了。

二十年,逃避了二十年。这一次,她不得不把母亲接回家,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看母亲时的情景。

她老了,那个曾经风姿绰约的女人,那个热爱花、热爱歌唱的女人,那个总是对自己柔声细语的女人,老的不成样子。

她还记得,隔着铁窗,母亲被一个个竖起的条状格子切割,残缺不全。

从那个狭小空间透过来的目光殷切又畏惧,这个女人肯定愧对面前这个被称为女儿的人。

可她早干嘛去了,窦金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这个咒语般的句子,每重复一次,她的心就硬一点,直到坚如磐石。

二十年,她只看过母亲四次,仅有的四次她都选择自己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最不快乐、最失败的时候,她把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与痛苦不顺打包背在身上,驮着这个沉重的包裹去见那个女人,把包袱扔给她,看着母亲的背一点点佝偻下去,她觉得解气。

每次这样做后,她觉得淤积在心中好多年的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但是从监狱里出来,外面的阳光一照,她又会生出无尽的茫然,心变得更沉更紧。

时间让窦金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给自己找到借口,母亲无法住在她那儿,她正在分居闹离婚,和6岁的女儿挤在出租屋里,那儿又冷又小,容不下一个坐了二十年牢的老人居住。

她对自己说,只把她接出来,接到舅舅家,她可以出钱,甚至愿意多出一些钱,只要不跟她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