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想象了一下向衍和云豆的样子,觉得那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张会将饭菜吃完后,碗筷往桌上一摊,站起来摸了摸吃饱的肚子,懒懒地就要躺回到床上去,他下巴朝着桌上胡乱摊着的碗筷努了努,用吩咐的语气道:“这个,我就不管了。”
他已经在这种小事情上习惯了欺负云豆,云豆往往也会老实巴交地跑过去收拾。
他原本以为可以像大爷一样地躺一边看着云豆收拾,结果云豆一脸得意在原地摆起架势来。
云豆两手手掌微微抬起,两掌之间开始出现一道光符,在这石洞中甚为夺目,云豆脸上的得意和这光符简直有相映成辉的效果。
“哟哟哟,不得了,有人要显摆了。”张会看云豆这架势,在一边冷嘲热讽道。
那桌上的盘子微微动了动,但很久都不见动静了。
张会笑话道:“行了行了,还是用手直接收拾吧,比你这装神弄鬼快多了,你这一个不小心打个粉碎。”
张会刚说完,那盘子竟离开了桌面悬在空中慢慢地朝着食盒中移去。他想不到云豆还真成功了,这云豆也就是经常在谢卓那儿去运运菜竟然就把谢卓利用符术隔空御物的本事学会了。
他刚刚数落了云豆,这会儿又使唤他收拾碗筷,本来是想欺负欺负他,结果却给了云豆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云豆隔空将食盒收拾妥当后,淡然将两手放下,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神情肃穆又自信,道:“噫,一天不练就生疏了,赶明儿师叔祖检查又要怪罪我咯。”
张会看着云豆这得意的样子心里的确是有些酸了,云豆这呆子竟然学本事这么快!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云豆好像生来对符术和阵法就特别有天赋,注定了他要继承谢卓的衣钵。十多天过去后,张会书才抄了不到一半,因为他抄书时会忍不住去想里面的内容,看到有疑问的地方有时还会起身到处走走,一旦没想清楚,他总感觉自己往下抄心里都是乱的,会变得焦躁起来。
这些天里,他全心投入到修行和练剑中,不被外界俗事干扰,而且又不停与先贤对话,他感觉到获得了很大的提升。
这一日,他正在洞外走着,想让自己脑子清醒清醒,看到云豆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云豆平日行动缓慢懒散,突然之间走这么快,张会一看就知道云豆找他肯定是有事。
云豆走近后,仰着脸看着张会,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递到张会面前:“有你的信,快看看,会是谁找你!”
张会一听到有信,首先想到的是他父亲,因为他经常想象着他父亲回到鹿山来找他,或是在托人打听他的消息。
但随后一想,觉得更有可能是他师父苟心来的信。
他看信封上的字迹不像是苟心,心想苟心可能是出于谨慎考虑,故意找他人代写信封,免得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一见到信中的字迹,立马辨认出这果然是苟心的来信。
“怎么样?是不是你师父?”云豆看张会的神情也猜到了个大概。
张会点点头:“没错,我师父让我后天去泯阳城,他要和我见一面,从信中语气看,好像有重要的事。”
云豆走后,张会将信又反复看了几遍,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苟心好像出事了!
两日后,张会告了假来到泯阳城,找到了苟心在信上约定的那家客栈。
这家客栈的客人不多也不少,在泯阳城中格外不起眼,而苟心在信上稍微画上几个记号张会便能够理解,很快地找过来了,这就是师徒多年所形成的一种默契。
张会到时,在门上敲了几声,苟心便能够听出来这肯定是张会来了。
他给张会开了门,赶紧又将门合上,将张会引了进去。
此时的苟心比在临水镇时更显得瘦削,他穿了一身很普通的灰色袍子,头上扎着头巾,打扮得像个很常见的中原生意人。
张会朝苟心跪倒下去:“徒儿给师父磕头,不知您这些日子里一切可好?”
“起来说。”
苟心朝张会很淡然地坐了个手势,示意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张会看到苟心的神情极为严肃,根本没有师徒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
苟心在临水镇时还像个斯文的老书生,如今在外行走,面目上有些沧桑,扮作一个商人完全不显得违和。张会在临水镇时看到的苟心从来都是悠闲自在的样子,在临水镇被劫之前张会从来没有看到过苟心为了什么事紧张成这副模样。
张会看到苟心这副模样,开始为苟心担心,很害怕听苟心讲下去。
“你听好。”苟心不加任何寒暄,直入正题道,“这件事我必须亲口\\交代,上次在鹿山脚下一别后,我去了太湖打听周楚玉在临终是如何交代这剑的归属的,最终找到他们家一个老仆,那老仆说她在临终前给族人留下遗言,要将这剑赠与我。
现在我要将这剑交给你了,我知道你现在暂时无力保管,所以我将它埋在了泯阳城外东边的杉树村土地庙正对门五十步远的那棵枣树下,有朝一日,有能力保管了,自可以去取出来为你所用……”
“师父!”张会听到这里,心里突然一阵痛,他感觉苟心肯定是遇上危险了,所以才过来向他交代这些事情,“你就别瞒我了,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苟心手掌在桌上一拍,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叹道:“我本打算瞒你的,瞒得一阵是一阵,怕是瞒不住了。浣尘进入中原来了,他难得来一次中原,如今来了,目标就是将我捉住,只怕这次我是凶多吉少啊!”
“啊!”张会惊叫一声,他望向苟心的时候,从苟心眼里看出了无奈。
他早就听说过浣尘的声名,浣尘是叶襄的师父,是四大圣使中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人,因为他是已进入大觉境界的修行者,气宗功法修为仅在北阿门大神座燕之南之下,而且浣尘性情霸道,做事果断不讲情面,极难对付。
苟心又接着说道:“浣尘早就派出了他的弟子叶襄在中原打听我的消息,只可惜以叶襄的本事奈何我不得,这下叶襄没了浣尘自己亲自出山了,哎,外面都传说叶襄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张会也听出苟心对这谣言有疑惑,便将叶襄是怎么死的前前后后全告诉了苟心。
苟心听后,叹道:“事情的真相你是不能说出去的,这外头都在传,说叶襄死在了一个年轻的鹿山弟子手上。浣尘是要面子的人,只怕对你是早就记恨在心了,你一个资历如此浅的年轻人竟将他的大弟子给打败,只怕他来了中原也要会会你,不过你尽量躲着他就是。”
“师父,那你怎么办?”张会知道如果苟心落到了浣尘手里,将他带回北阿门以后会将他判作叛徒,苟心就算能留下一条命肯定也会生不如死。苟心是何等高傲又自由的人,怎么会受得了在北阿门一辈子受拘禁、受奚落。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
“不行,等我出山洞了,我下去帮你。”
“你帮不了我的,十个你都帮不了我。”
苟心随意这么一说,张会听了心里却很是失落,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能够像传说中那样,得了某种神药或是得到某种巨大的力量,能够迅速变得和浣尘匹敌。
苟心看到张会脸上失落的神色,安慰道:“你放心,天下如此之大,浣尘要找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说了,他这很少来中原,就算他本事再大,一下可能也施展不开。”
张会听得出苟心是在故意安慰他,如果苟心真的有把握躲过浣尘的话,那么他今天也就不会来这里了。张会又和苟心讲到樊英说在西摩山看到陆延的事。
苟心大惊,眉头紧皱看了张会好一阵,才舒了口气道:“哎,怎么我就想不到这里去呢?我们北莽人大多生活在西摩山西边,西摩山附近雨水少,冬天又极冷,还多大风,所以北莽都放弃那块地方了。正因为如此,魔宗残留的势力才能够继续在那里生存,我听你这么说,樊英的意思好像是你父亲已经和魔宗中人混到一起了?”
“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张会说到这里心中有太多疑惑,也不知道如果接着说下去。
苟心摇头道:“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父亲会是这样的人,这件事肯定有蹊跷。”
“但樊英不像是说谎,我父亲可能还真的入了魔宗。”张会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入了魔宗又怎样,为什么要把入了魔宗说成那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苟心长叹一声,看向窗外:“哎,正魔两道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不一定身在魔宗就是魔,北阿门这些年来都在和魔宗划清界限,可这哪里是随便划得清的,北阿门的起源就在魔宗,而且北阿门高手在突破五界时需要进入魔修池修炼,这魔修池不就是魔宗的地方吗?”
“什么是魔修池?”张会问道,他隐约在鹿山也听到过这个词,但是对它没有具体的了解。
“魔修池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是北阿门的一个秘密,只有当修行者达到归真境界需要突破五界了,才会在大神座那里得到这个秘密,前往魔修池修炼,那里是魔宗先祖利用天时地利创造的一个力场,能够帮助人提升迅速提升功力,突破身体中的限制。”
“那岂不是大家都想去这魔修池?”
“是啊,这种走捷径的好事谁不想,所以才会是北阿门的一个秘密。”苟心说着,凑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向张会道,“咱们早些散了,免得引起人注意。”
张会再次向苟心行礼道:“师父多保重。”
“行了,快走吧,你千万记得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冲动,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苟心开了门,让张会先出去。
张会知道苟心话中之意指的是如果苟心落到浣尘手里,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虽心中不忍,但是也只得听苟心的快些离开客栈。
张会离开后,苟心收拾起货担,结了账,挑着挑子离开了客栈。他站在街上,往后朝鹿山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张会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放心地接着往前走。
苟心朝着城外走去,看着两旁的行人和房屋越来越少,他突然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有种前路茫茫的心慌感。
这时,前方两三步远的地方闪现出一人,那种感觉就像是梦到了某个故人,熟悉却又恍惚,他心里之前的心慌感这会儿反而消失了。
苟心眼前的这人正是浣尘,浣尘真的像是出现在他梦里一般这么突然出现。
“苟心,别来无恙啊!”
浣尘的声音浑厚而冰冷,在此处与苟心相逢完全不像是偶然撞见,就从这语气便可听出他跟着苟心很久了。
浣尘身材高大,虽然年过五旬,但是仍旧像青年人一般腰粗膀圆,挺胸直背,精气神十足,光在气势上就要胜过苟心。
他生了一张方脸,面皮是北莽人常见的黑中带红的颜色,眼睛细长,眼神冷峻犀利,面容看上去不苟言笑,不怒而威。
苟心和浣尘的目光相对时,这两人都不露怯色,好像对这一场较量已经等待已久。
“你终于来了。”苟心将这句话讲出来时,心里竟是意想不到的释然。
浣尘眼睛紧盯在苟心的脸上,微微点着头,冷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已久了。”
苟心听浣尘这么一说,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浣尘的诡计,他是听说三天前浣尘从北莽到中原来找他,所以他想在浣尘前面找张会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三天时间浣尘是不可能从北莽赶到泯阳来的,看来是早就守在这里,因为他知道苟心有个徒弟在鹿山,然后推迟几天将他来中原的消息散布出去。
浣尘看苟心恍然大悟的样子,猜到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便得意地笑道:“狼到了安逸的地方捕猎的能力便会变弱,人也一样啊,你在齐国多年,倒是和这些齐国人一样变得文弱又愚蠢,我不过略施小计你就上当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