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从秋倒也直观

《萩》

铃木春信,1764年,中国美术馆藏。

日语汉字中的“萩”字,就是胡枝子——秋天开的花。

从草从秋。思维简单,直觉直观。

日本人喜欢胡枝子,是因为挂在纤长枝条上的紫红色的小小花蕊,自有一种清冷的妖娆,很符合日本人的审美。故被列为“秋日七草”之首。《万叶集》里收有天武天皇第九皇子——弓削皇子咏唱胡枝子的著名恋歌:

“苦苦思吾妹,唯难释恋情。欲效胡枝子,开罢即凋零。”

春信画作的左下方,有一簇静静绽放的胡枝子。树枝柔软,花色浓郁。秋深露重,萩花因无法承受露水之重,便摇曳着向四周伸展。画面上的两位少女,娇小可人。一人手沾细枝,若有所思地作欲折不折状。她是在经验一个浮沉于浊世的人,心中竟然也有对秋日不舍的惜慕之情。一人转头望向右下方,那神态是安静的,悠远的,似乎不为眼前的邂逅而动。两人身后碧绿的河水,向远处蜿蜒流去。画面上方有一首颂萩的和歌。显然,春信在这里故意回避人物的现实写意,只构画出幻觉中的超凡脱俗,远离尘世的美丽妖娆。

记得苦旅中的“俳圣”松尾芭蕉,在越后的小旅馆里,与新潟来的两位游女同宿。写下俳句:“游女投宿,一起睡,萩花与秋月。”萩花(胡枝子)绽开,月亮出来了。两位前来投宿的游女就是萩花、就是秋月?抑或,俳人是月,游女是花?萩花与秋月,孰高洁孰悲切?显然,芭蕉没有多思量,他把自己克制住了。因为一思量就是有我之境,不思量才是无我之境。而一旦进入无我之境,眼前这两位游女就与萩花、秋月重叠,难分谁是秋月谁是萩花。日语的“寝る”(睡),是萩花的借辞,在表艳情浓恋的同时,又与清爽皎洁的秋月生出雾泽青霭。真可谓相生相克芭蕉俳。把自己克制住,才能秋月不采月下花,萩花不媚一轮月。然后进入意味深长的无我之境:既摘花又捞月。

私见:春信《萩》的思路,受了芭蕉俳句的影响。画面上的两位少女,是否也与萩花、秋月重叠,孰高洁孰悲切,难以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