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纯粹,白的浓厚

《夜梅》

铃木春信,1768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无边的黑,为了白梅无际的白。反之,无际的白,是为了无边的黑。

怎么说,这个场景是思辨的。是“春信今年早,江头昨夜寒”?还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穿和服的少女,手执一盏纸灯,思无邪地打量着这盛开的白梅,细看梅枝的刚瘦自矜。神情是文气的专致的。好像自己就是一株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梅,盼等着被沾白被折枝。想起芭蕉的“水鸟嘴,沾有梅瓣白”。诗(俳句)与画,在时空的质感上,确实同质同源。

这幅画,黑的纯粹,白的浓厚。灯盏的白亮,和服质料的白亮,粉颈的白亮,鹅脸蛋的白亮,与周围的黑无限广阔地混合着,述说着“我念梅花花念我”的物语。所谓半星灯火漏幽微,恐怕也就是这个景象吧。想必谷崎润一郎也看到过这幅画,受其启发,写了《阴翳礼赞》,写了这样的句子:“幽美的灯笼下,暗影摇曳,青春女子的双唇如鬼火般青绿。”

不过,印象派画家高更说过,阴影是阳光的假象。他主张将其剔除。可惜,他若看了这幅《夜梅》,可能也是一位阴翳礼赞者。

画面上,这位青春女子应该是恋着的爱着的。振袖与腰带的细绘暗示人们,她的眼神告诉人们,她有惆怅,有闻得昔人的心思,虽然不至夜夜垂泪至天明,但在屋中却也湿透了袖子呢。想起平安时代的和泉式部与敦道亲王之间,“夜深沉兮情盈盈,通宵不眠思底事”的那些事那些情。

一切都显得轻细与幽微。若隐若现,光影交织下的一幅莳绘。像一首和歌。

这幅画,被人们收藏了。藏在线装的唐诗宋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