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让大一统稍息会儿——五代十国

五代十国,在唐宋之间,艺术的渡口有三个:开封、成都、南京。

开封是山水画的中心,成都是花鸟画的中心,南京是人物画的中心,确立了中国绘画艺术题材的三大类。

同时代的成都和南京,设置皇家画院,汇聚了很多宫廷御用的职业画家。

脱离了王朝的正常轨迹,让大一统稍息了一会儿,虽是唐朝藩镇遗风,但也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因为乱世的自由度适合艺术生长,若用艺术的尺度来衡量,历史正因美的支撑而有了色彩和温度。

这个时代,承唐启宋,艺术之花缤纷在各个割据的小王国里,自成一格。没有大一统的紧箍,反倒给思想腾挪出了建构多样化艺术范式的自由空间,至北宋而结出文艺复兴之果。

公元907年,唐朝最后一个皇帝李柷,为朱温所废,第二年被毒杀,死时才16岁李柷:16岁,取公历年计算方法。本书中有具体年龄的一般采用公历计算方式。,撇开皇帝头衔不说,单一个花季少年的命运,被这垂死的王朝牢牢绑定,哀莫大焉!继之而起,朱温建后梁,不出20年,后唐继之,然后是后晋、后汉,直至后周武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北宋。

期间,在南方和西部还有九国先后存在,北方有北汉。大约从公元902年杨行密被唐昭宗册封为吴王开始,前蜀、后蜀、南唐、吴越等,都在各自的地盘上成为割据一方的小国,直到公元979年北汉的版图并入北宋为止。

五代在中原更替,延续王朝惯性,追求大一统;南方却在众建小国,保境安民,让大一统的脚步慢下来,歇歇脚、透透气,这口气,一透就是几十年,透出个小国多“偏安”的局面。

用大一统来衡量,“偏安”只是个小时代,但它却见证了中国历史上多元并存的一段历史时光,提示我们割据条件如何有益于艺术的自由成长,“百姓日用”可以不要皇上。

70多年的时间里,什么样的人间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尤其在艺术上。

十国铆足了劲头,也难以展示地缘政治的抱负,便尽可能去追求艺术风雅。偏安的日子,使人们有余力顾及有趣味的精神生活,首先在绘画领域,将天命无常安顿下来,让美来说话。

战乱频仍,天下分立,为那个时代的艺术家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性,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国家”,各国纳贤也不问出身,使得艺术家在各自的精神领地追求自己的艺术目标。

历史是人性开启的文化的江山和文明进程。艺术或许可以不必回答文化的根本问题,但它能够表现人性的形态,建构一种文化或时代精神在当下的审美样式。人性是复杂的,却因我们思维的懒惰而被认知简化为善恶两面,史笔在记载了罪与黑的同时,也会记载光明和美善,而艺术则把被简化为善恶两面的人性修复,将人性还原为丰富多元的一面并呈现出来。

在历史的变动中,善恶随时间浮沉,而艺术如何说出自己的语言?卓越者,一如天启般脱却既定范式,以一种新的品位胜出,去重新定义审美对象,超越以往,启发当下,走向未来,擎着自由精神引领时代上升。

五代十国出现了一批绘画巨匠,著名者如后梁荆浩、关仝,南唐董源、巨然、徐熙、顾闳中、周文矩,后蜀黄筌、黄居寀父子等。荆浩其人,为山水画之拓荒者,行于高处,常以凌云之笔提亮灵魂,关仝师承荆浩而有发展,转向江山寥落,擅画山河之耸峙,两人并称“荆关”。董源、巨然,擅用水墨描绘江南烟雨,以不动声色的写实笔法呈现天道自然的本色,从远山近水的时空中“究天人之际”,将王朝更迭的“古今之变”终结在对桃花源永恒的憧憬里,世人称之为“董巨”。此外,顾闳中所画《韩熙载夜宴图》,周文矩所画《宫中图》,也向我们展开了一幅幅人性与政治的绘画长卷。从六朝山水诗到五代山水画,从南朝宫体诗到南唐宫廷画,绘画终于赶上了诗歌的步伐,成为据乱世而初绽的文艺复兴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