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疾的气流在耳边刮响，施莱格很少像这样全速飞行。
他不是不知道，阻力带来的消耗往往得不偿失，长途跋涉需要适当地降速和控制滑翔。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只想让呼啸的风声掩盖一切，麻痹自己那不愿再回忆过去的神经。
放空大脑的滋味，简简单单不计后果，却又似乎令人上瘾。
“嗒。”
一颗小冰粒砸在金属外骨骼上，引得他微微一哆嗦。
“冰……？”
就在他疑惑的一刹那，身边的水汽全数凝结，看似零碎的冰渣形成一张张阻拦前行的蛛网。
“又是谁？！”施莱格控制钢翼急停迫降，他本可以选择强行冲撞过去，但直觉告诉他，这场骤变的操控者不像是在伤害他，而是在传达某种试探的讯息。
施莱格选择一探究竟。
地上的白影逐渐放大，他还是警惕地预热机炮，对准那个洁白却陌生的人形。
施莱格突然松开了紧绷的手臂。
洞穴口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全身挂彩尽显狼狈、却在当下显得异常亲切的身影。
“阿……不思？”
施莱格稳稳坠地，第一时间上前搀扶爬在地上的阿不思，全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位状貌空灵的少女。
“大家呢？他们都安全吗？”阿不思笨拙地掸去衣前的泥土，冲施莱格挤出笑纹。
“他们都在很安全的地方，一个只有我和姬特知道的秘密实验室。那里没有充足的生活设施，但眼下只能这样了。”施莱格扶稳他坐好，眼睛不停地打量他暴露在外的结痂伤痕，“戈壁那里发生什么了？你和教导交手了？”
“挺……复杂的，但还是逃了出来。”
“咳咳！”冰水啼俏皮地咳嗽示意，变调声里是对自身存在的提醒。
“你是……？”施莱格终于注意到这位陌生的女性，当然很难说她是人还是精灵什么的。
“她是——”阿不思的迟疑和思考被截断，冰水啼以端庄的姿态悬浮低空，用直击心泉的低音娓娓发声：“我知道你，你是反抗者的领袖。”
施莱格虚拢眼缝，他不记得曾经见过与冰水啼类似的生物。
“我猜，你也一样，想去送死。”她微微笑着。
施莱格眉头一震，冰水啼的来历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不可测，至少她的的确确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战斗还没开始，你就默认要认输了吗？”施莱格不露声色地回应。
“认输的难道不是你么？”
“我？”
“你若不承认，那为何只有你一人？”
施莱格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的云翻云涌。
“你和他一样。孑然前行，往往是赴死之人的选择。”冰水啼接上话的同时，眼角轻轻侧向阿不思的位置。
“你说得对，有希望的事情才能考虑抗争，至于绝望的领域，不能再让我伤痕累累的同胞去涉足。”施莱格的金属羽翼碰撞出火花，“看起来你们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但我已经没必要去了解，我不想让铁兽团的他们在死人的深渊里等我太久。”
他做好起飞的姿势，并递给阿不思一份图纸，上面标注着一个地堡的入口。
“这是地下实验室的位置，你回去吧，和大家汇合。”
“……”
“再见，朋友。”
施莱格来不及感受飞升的气流，手心就传来一阵微弱的力道——阿不思用尽余力攥住了他。
“可是，你忘了吗，还有姬特，她还活着。”
“我没忘，只是西边的情况我很清楚，既然费莉吉特无功而返，那说明她那边的计划也失败了。”施莱格没有回头，“我在铁兽鸟里留下了消息，如果她能收到墨丘利信使，那祝她能够在某一块地方过自己的生活吧。她很聪明，我相信她能活下去。”
“那如果我告诉你，费莉吉特临死前的嘱托，就是去西边找寻姬特的下落，而且齐格已经去了好几天。”
“你……是想说？姬特那边还没有确切的准信？”
“对，我们还没有到绝望的领域，你不是说了吗，有希望，就要抗争。”
阿不思的唇瓣轻轻合拢，却听见身旁传来空灵的笑声：“我记得前一天，某人可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今天就彻底改变口号啦？”
笑着笑着，冰水啼突然感觉眼眶里有些湿润，心里像是轻松了一些，又像是沉重了一些。
她确认了他活下去意志，只是，这意志并非因她而生。
“艾克莉希娅，她……我不能放弃她。”阿不思埋下头，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一刻模糊的画面：白发的她放下手中的黑菱剑，在雨幕和赫红里凄厉大叫。
艾克莉希娅认出了他，阿不思看见了救回她的零星希望。
“嗯，我知道的，我也会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冰水啼强行眨了眨眼睛，拦下陷入迟疑的施莱格，“不如我们也去找你们口中的姬特吧，看样子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顺便，我们可以在路上分享故事。”
冰水啼自然而然地将阿不思揽进怀里，一步一踮一回头，示意施莱格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冰凉而滑润的怀抱里，阿不思感觉有几滴滚烫的泪珠浸入他的皮肤，既真切又不真实，不真实到像是跨越了50年的光阴。
也像是某个平行世界里，一个古老国度里传唱的诗谣：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