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地下实验室。
疲惫的兽人零散分布在过道和楼梯两侧,他们三五成群,双眼呆滞地凝视前方,氛围突然间又回到几天前的那种死寂。
就在不久前,施莱格向众人传告了他孤身复仇的决定。
“是吗?”知情人用尽量平稳的口气告知他纳贝尔和费莉吉特断后阵亡的消息时,施莱格只是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之前阿不思的暗示已经让他心知肚明。
该有的泪花已经在路上咽进了肚里,此刻的他强装镇定,沉着地向知情人点头示意。
“对了,告诉大家就在此处定居,以及,你暂时负责大家的管理与协调。”
“那首领你呢?”
“我去一趟北边,为他们找回血祭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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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隐蔽的地下实验室暗门,施莱格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他幻听到身边还有大家的欢声笑语,费莉吉特和卢加鲁仍在毫不客气地拌嘴。
但那些亡灵的回声,就像脚下的残沙,很快被时空的气流吹散。
“荣耀……”施莱格转头望向远方,仿佛就在昨日,他们还只是追求刺激的探险队,在乎的只是近在眼前的生死与珍宝。直到有一天,「铁兽团」变成了「铁兽战线」,他们不得不肩负起守卫家园防线的重任。
荣耀成为新的信念,却也带走了一位位同伴的生命。
施莱格捏紧了拳头,他不可能再回头。这不仅仅是因为时光无法倒流,更是缘自他的害怕,害怕回头的时候,会直视朋友们的血淋淋的肉躯——
那陈列在来路上的、按照顺序排列的一副副尸体;那归属于卢加鲁、弗拉克杜尔、纳贝尔、费莉吉特的千疮百孔;那一面面刻印在血墙上的、令他无法释怀的惨烈画像。
复仇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归宿。
“起飞吧,你依旧是那翱翔天野的霸主!你势必要让大地匍匐在你的脚下!然后,夺回一切!”
低沉的怒吼声后,是他仓皇而凄冷的笑声。同样豪壮的语句,已不复年轻时的自信与豪迈。
“呵呵……”
“我来了,铁兽团;我来了,我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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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很重。”
“这里……是哪……?”阿不思微微侧头,全身的剧痛让他面目扭曲。
“一个暂时藏身的地方。”冰水啼挥动洁白灵动的衣袖,环绕她身旁冰晶碎片略显黯淡。
“我们……她追过来了吗?”
“没有,看样子她陷入了某种痛苦之中,给了我们逃脱的机会。”
“痛苦?”阿不思灰暗的眼神莫名闪亮。
“对。”
他很想顺着那份本能的激动坐起身子,但绞痛的神经如鬼压床般钳住了他。
“咳咳!”
“你还是好好休息。你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失去大部分力量的你,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强壮’的普通人。”
冰水啼撇过头去,她似乎隐瞒着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阿不思的话音里又浮现出之前的迷茫。
“你不会还想去送死吧?”
“不,至少现在不会,我有了……新的想法。”
冰水啼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无奈地笑了笑,不知是笑他的固执与天真,还是笑自己的固执与天真。
长久的寂静之后,阿不思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话说,你到底是谁,我有点不明白,你和冰水帝的关联是什么?”
冰水啼犯难地眨了眨眼睛:“前因后果很难解释,如果简单一点说明,我是她的遗愿,因为一个契机得到复活,然后意外吸收融合了那些像是圣女之人体内的力量。”
“遗愿……?”
“嗯,所以你也可把我当作她。”
“可是,灵峰已经彻底消失,而遗愿……”
“别想太多,她,也可以说是我,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灵峰的一切,都源自曾经大脑里的幻想,而我只是利用灵力让一切化为现实中的实体,构建了属于我自己的精神乐园。”冰水啼托腮翘首,思绪坠入了往日,“这是我一生都会自豪的杰作,但也同样因为我自己的疏忽与盲目信任,灵峰从内部腐坏,轻而易举地被外部入侵。”
阿不思有些云里雾里,他并不知道是龙渊背刺相剑宗门,背刺了灵峰的造物主。
“那遗愿就是,重建灵峰?”
“哈哈哈,但愿吧。”冰水啼的表情回到少女般的玩味,“你别看我现在还算精神,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力量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那到头来还是没有解释遗愿是指……”阿不思的声音细若游丝,他感觉不能再问下去。
“秘密。”她突然沉下声,坚定地看向少年稚嫩而虚弱的面庞。
冰水帝的私欲、冰水啼的存在,一切的一切仍隐藏在冰面之下,可能直到消亡的那一天,阿不思依旧不会知道,50年前坠临这个世界之后,有一双亦属少女亦属女仆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
少年在赫红与洁白的对抗中堕入深渊沉睡50年,可暗中注视的少女,只能滞留人间垂然老去。
“好。”阿不思知趣地闭嘴,不再敲打她那冰封的心绪。
回归到死一般的寂静,他开始有些犯困。
“有人来了!”冰水啼腾起浮空,飘出洞穴仰视天空。
“谁?”阿不思被预警的话语惊醒,却只能像蛆虫一样原地翻滚蠕动。
“一只……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