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茶马道巡诊川康藏

锦绣镇节在前面带路，跟着的若水雅音以及太平氏一行飞了得有一个时辰，才到达了位于夹金山蜂桶寨神木坝的神木榷药台，虽然天还没有亮，然而神木台的掌台大人依旧出台盛装相迎，想来他必是时时在等待着，如此已足见他对杏林台医官的恭敬。

杏林台作为司户监本部菽稷台的属台，负责全匿界的医疗事务，这其中就包括了医簿的核发，虽然听起来有点人类的行医资格证意思，精准的说却是杏林台官方认证的资格，因为在匿界没有医簿也是可以行医问诊的，然而取得医簿就会有诸多大的便利，比如想要成为一名金瓯卫士，虽然卫队医疗队员有一套独立的培养选拔体系，然而取得医簿便可随时都能被正式编队，也可以选择留在杏林台工作，倘或自己开医馆，诊费明码标的价很高，也会因为高阶的信任度而有排不完的病号，收入自然就很可观，或者说医簿更像是块金字招牌，申请者必须由已经获得了医簿的医者举荐，参加完每年正月末相对容易些的笔试之后，再参加秋巡的实操考试，只是通过率极低，这就造成了大量的复考生，其中多有熟识的，也都彼此交流经验，而所谓的秋巡，全称为秋季巡诊，一共有十几条线路，是针对匿界偏远贫困地区民众的一项免费的义诊服务。秋巡队伍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杏林台的直属医官和参加实操考试的考生，负责诊疗的工作，这是秋巡的根本意义所在，另一部分是负责药材运输工作的壮劳力，全都是临时从各处征用来的青壮年。

太平氏抵达神木台，刚挨到天亮，就有当地的卫队说是接到了匿名者举报来查证核验，太平氏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因为有锦绣镇节帮助说明，神木台的掌台大人也帮着说话，卫队也就没把太平氏带走，决定宽限到正午再往司卫监本部金瓯台送，也是差不多快到正午的时候，卫队长收到了撤销太平氏通缉的文书，因为是匿界有封号的大人，还是杏林台的医官，当地的卫队长寒暄了好几句客气话才离开，太平氏与锦绣镇节以及神木台的掌台大人将他们送出了榷药台的临街大门。

原本七星诵诗是自请留在神木台安排秋巡事宜的，可是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他，问谁谁都不知道，再看诊箱等一应配备，也都安排齐整，锦绣镇节就知道他肯定又去附近的酒馆喝米酒了，因为不想仓促出发，问了太平氏的意思也是要明天再走，这是已经商量定了的，送走了卫队，太平氏和锦绣镇节这才又发现若水雅音、蓟丘素心和兰山沃土也不见了，听一个小伙计说他们去赶市集了，就打算也去市集上走走看看，刚出了大门，遇到他们三个跟着七星诵诗一起回来，全都抱着个小酒坛子，七星诵诗一步一摇的有些醉态，见了太平氏，很高兴的问道：“太平师兄，你还好吧！”

曾经开怀的场面浮现脑海，太平氏百感交集，原本是要感慨一句“就那样吧”然而面对七星诵诗，太平氏却说道：“不太好！”

“听到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七星诵诗也知道他这样是所谓正话反说的借吉言，所以笑着回应，然后又哄素心和沃土说：“人生因为有不好这才显出了好的来之不易，所以珍贵的事情什么都不要说，咱们去喝酒吧！”

“这么三坛子才两个银贝，你再给我点钱，我俩还要多买一些，带在路上喝！”蓟丘素心抢先对太平氏说着，话语中有些不大痛快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不大高兴！”沃土指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说：“是两只蝴蝶变的女人送来的，有一只好像就是昨天晚上一直围着咱们飞，还薅了我几根头发的，我也说不太明白！”因为解释不清楚，便以求助的目光望向若水雅音。

若水雅音解释道：“头会儿我们出门，正遇见了香溪夫人来，夫人给送沃土送了件普通的衣服，说是先穿着，因为人类的头发不太好纺素衣，得等一阵子，还有个箱子，是给您的，我放咱们诊箱的那屋了，不过她好像有什么话，也可能是对我不好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就走了！”

太平氏点了点头，然后接过沃土的坛子，喝了一口，确定是米酒汁，然后又递给锦绣镇节，说道：“我记得那时候，这样五坛子也就一个贝！物价涨了，那我的月钱是不是也涨了！”

锦绣镇节接了坛子过去，也大喝一口，然后对诵诗说着“走吧，想起甜水面，我就觉得饿了！”迈步往外走。

“我这问你月钱呢？”太平氏追在后面问。

“你们四个小的也来吧，豆花粉和蛋烘糕也不错！”锦绣镇节不只招呼雅音素心和沃土，还有云豹锦绣斑斓。

沃土看锦绣镇节没有将酒坛子还给自己的意思，有些悻悻的。

“你快说啊，我的月钱呢！”太平氏追在后面，又说：“我现在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好多东西都得买！”

“原来他见了这些老朋友，这样的不正经！”蓟丘素心对云豹斑斓说。

“考科马！”云豹锦绣斑斓嘴里发出声音，作为匿界雅言的人语他始终发不对声音。

沃土没听明白，问素心道：“他说什么？”

“他问好喝吗？”雅音最先反应过来，将手里的酒坛递给沃土。

“好喝啊，醇美芳柔，沁如甘露！”沃土接过酒坛，说着刚才酒店老板娘形容米酒好喝的词，倒到斑斓嘴里一大口。

斑斓张嘴喝下一口，咂摸咂摸味道，很高兴的追在太平氏的后面，素心和沃土笑笑，也跟了上去。

久别重逢后的欢聚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落山才结束，蓟丘素心也被这气氛感染，整天都很安静，虽然锦绣镇节的脸总是板板的，却也意外的讲了个冷笑话，而且特意问起锦绣斑斓所姓的锦绣，知道他姓的是五台山的锦绣峰，而自己姓的是庐山锦绣谷根本不挨边，沃土也不再觉得拘束，而七星诵诗听说自己被调去替若水金沙，当时就要离席而去，被锦绣镇节和太平氏拉住才没有走。

第二天天亮起来，太平氏他们几个才知道昨天夜里下了雨，清冷的空气中透着的已经完全是秋天的感觉了，各个也都感觉身心无比的舒畅，神木榷药台的集体早餐，几乎全都在谈论青渊矶浩天道楼如何的神威，美男子英勇神武搭救冤屈女野猪精的故事被传的绘声绘色，早饭在如此几乎传走了样儿的故事中结束之后，巡诊队伍便全体都到神木台的门口集合了，先是若水雅音点过一遍随行全部成员的名字，然后便是拜请铃杖的仪式，锦绣镇节带领巡诊队伍跪拜在神木台正门前，神情肃穆的双手举过头顶，捧接神木台掌台手中的铃杖，以此表示医者对于药草生长天地的敬畏以及采制药工的尊敬，如此短暂的仪式结束后，先由若水雅音做介绍。

“虽然大多都是老熟人，不过还是要介绍一下，我是这次的副领队，若水雅音，你们称呼若水师兄或者直呼我的名字若水雅音就行，无论有什么事儿呢，所以一切的事，你们都可以找我，”若水雅音说着，又伸手掌介绍锦绣镇节与太平氏招摇曦泽，道：“这位是咱们这次的领队，锦绣镇节锦绣大人，太平氏招摇曦泽太平大人！”若水雅音说完，看着锦绣镇节似乎有说两句的意思，便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锦绣镇节。

“莽山杏芳！”锦绣镇节叫着一个挺敦实女孩的名字，开口问道：“我昨天就看你满处蹦跶，怎么招，过考胸有成竹啦？”

莽山杏芳昨天一直就盯着若水雅音，花痴一样的看不够，此刻仍旧在看，被锦绣镇节突然一下叫慌了神，默不作声的呆在原地。

“你们家是干什么的？”锦绣镇节仍旧问，因为等不到莽山杏芳的回答，所以就又问一遍：“你是耳朵聋了吗，我问你们家是干什么的？”

莽山杏芳也只是知道父亲天南海北的做生意挣钱养家，具体做什么还真说不上来，所以含糊其辞道：“做生意的！”

锦绣镇节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做生意的，开买卖的，其实这天底下谁不是做买卖的呢，连我也是出卖我的知识经验，所以我也是个做买卖的，咱们大多也都是老熟人了，顺带聊几句做买卖的学问，人类有个叫荀卿的这样说，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荣者常通，辱者常穷，具体什么意思呢，就是要把道义放在第一位，然后所得到的利益有点类似附加的，这样会荣盛不断，按照这个路子，你去哪都行，你去哪里如果能坚忍的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活的很好，如果只想着挣钱，道义什么的全都不顾了，就说现在社会吧，其实周围很多都是这种情况的，只图挣钱枉顾道义，别说脸不要了，连命都顾不上，这样干，可能会赌博式的发上那么一两回，但你去看他过的日子吧，今天不是这里受憋就是那里受制，周围一群乱七八糟的朋友，就在这其中寻找存在感，还自以为活的很出色，其实呢，每天却是各种纷扰不断，这就是辱者常穷的道理，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个人片面观点，对你们来说只有参考的价值，我只希望你们能记住这几话，当面对不正当的利益或者红包的时候，不要因为受不了诱惑就自我安慰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而收下人家的红包，那样你会断送你来之不易的生活，你们要知道，没人愿意送红包送东西，那是病患家属因为怀疑我们不放心我们，人家才逼不得已送的，那是对我们的羞辱，所以莽山杏芳考试不合格的原因，我也说的够明白了，莽山杏芳的父亲带着莽山杏芳向之前的副领队七星诵诗行贿，这不仅羞辱了杏林台的全体医官，更是对他们自己的羞辱，这直接说明了莽山杏芳的卑劣行径与自身的能力不足，然而更让我难过的是，这里还有一个男孩的爷爷同样托关系的行了贿，我不点他名是因为这个男孩目前的表现似乎并不知情，糊涂老头儿的错事不该归罪在孙子头上，所以我暂且不说他的名字留着他，只看他的表现！”锦绣镇节因为底下的窃窃私语而愤怒目光的扫了一遍，待声音禁绝了，才又话锋一转的继续说道：“大多数的考生都是肩负着父族长辈所给予的光耀门楣的期望，再就是怀着杏林台高薪资的无限憧憬，这在我看来，是很可怕的想法，因为不需要医簿同样可以坐堂问诊的特异性，匿界的持簿医者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医生，这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份责任，从来都不是说我有医簿就多能多牛多光宗耀祖的事，更不说我能挣多少钱又或者是怎么怎么招，你有这些与医簿考试初衷相违背的想法，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劲了，这里的你们不妨都试问一下自己，如果什么都得不到，甚至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冷嘲热讽的闲言碎语，是不是还能依旧心平如水的做下去！”锦绣镇节顿一顿，大约扫了一眼，又接着说下去：“医术和医德只是通过考试的基本标准，寻找自己并且坚定信念才是重中之重，那时候你会知道，通过考试并不是梦寐痴迷就能得到的东西，它只是你用功到极点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落到你手里的东西。就像云中的水份积累到不行的时候，必须落下雨，冬天冷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刻，也就预示着春天就要来临一样，所以才会有那些个过考者把考试说成是一次关乎心性和信念的艰辛修行，这原本只是作为医者的你表现自身才华的舞台，当然了，我叨叨叨说这些也都没用，你们只要展现出你们应有的本真本色便好，实操考试以如此长时间长距离苦条件的方式进行，是因为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真心。”

太平氏穿上了昨天香溪夫人送来箱子里的绣服，他想起一百多年前方雷青云送素衣来黄山时候的场景，恍如隔世的感觉让他感慨万千，如此的思绪使得低着头发起呆来，若水雅音虽然知道了太平氏眼睛是看不到的，然而感觉他的视角正好对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因为自己脚趾难看的心理阴影，他不自觉的往旁边站了站，沃土看见素心肩膀上落了片冷杉叶，伸手去拂的时候，袖子口蹭到了斑斓的鼻子，斑斓被刺激的甩了甩头，参加考试的有个叫黄云浮葵的姑娘，和素心差不多的年纪，她心不在焉的听着锦绣镇节的话，眼睛却盯着云豹斑斓，因为斑斓可爱的甩头，她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在座的每一位，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吗？”锦绣镇节问完，又瞟了黄云浮葵一眼，看见恢复了镇静模样的她又吐了一下舌头做可爱态，便斜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中的铃杖摇一摇，迈步向前下令道：“出发！”

伴随着铃杖上小铁片铃铛发出的清脆的叮当声，巡诊队伍浩浩荡荡的启程而去。

若水雅音突然吆喝了一句：“大家都注意点，保护好自己！”

莽山杏芳听明白了巡诊领队锦绣镇节的话，然而只是呆了片刻，她也烦自己多事的父亲，所以并不想就此就回家去，于是便也跟着队伍一起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纵然自己也觉得有点死皮赖脸，但他此刻的决定就是跟着队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