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宿醉

1920年到1933年,是美国男人们最难过的一段时光,至少我是这么觉得,那就是颇具争议的“伏尔斯泰德法案”生效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酿酒犯法,卖酒犯法,运输酒犯法,甚至找几个朋友在自己家里一起喝酒都是犯法的。

所以我经常觉得一个人生在何时何世,总有一些时代的悲剧,我没有遇到禁酒的悲剧,我却在男女比例失调找个老婆不容易的时代,弄丢了老婆。老婆不见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在喝酒,不过大多都是喝到微醺,而她不见的第21天,我真正宿醉了一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通通都不记得,但是我当然记得那天为什么会找朋友一起出去喝酒,那天在我下班跟朋友在外面随便吃了点晚饭回家后,有人来敲门,我开门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子应该在一米八五以上的男士,他穿休闲裤,polo衫,衣服扎进裤子里,露出名牌皮带,与我的不修边幅形成鲜明对比。他上门拜访的原因居然是想要和我确认我老婆是否安好……当听到我老婆已经不见了21天后他脸上的表情让我特别的反胃,那个关切的表情是我最近照镜子时经常会看到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出现在别的男人的脸上,而且出现这种表情的原因居然是我的老婆,这着实让我头皮发麻。当然,让我会喝到酩酊大醉的不会只是一个表情而已,他给我看了我老婆最后一次离开家门的当天,跟他的微信聊天记录,整整好几页的聊天记录。

可是那天,我老婆,跟我,一个字都没有发过……

这个恶心的男人叫陈光亮,他居然一直都跟我老婆有联络。为什么一直联络?怎么认识的?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不是用嘴问,当他注意到我握紧的双拳的时候他托词离开了。我打开了他转发我的聊天记录,认真读每一个字。

杨芳:早,陈医生。

陈光亮:哎呀,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医生,我根本就不是医生,我只是个收费聊天的人。

杨芳:那还蛮贵的……

陈光亮:哈哈哈,微信上聊天不收费!

杨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陈光亮:当然不会,我做过太多类似你这样的个案,你需要的就是倾述。

杨芳:可能这就是现在这个社会大家要面对的吧。

陈光亮:是的,其实我很能理解你之前做的选择,每一个愿意牺牲自己的事业,变成全职太太来照顾孩子的妈妈,在我看来都是伟大的。

杨芳:呵呵,可惜几乎没人理解我,除了你,我都找不到人倾述,我老公要么不回家,要么回来想找他聊聊的时候,都发现他是醉的。

陈光亮:唉,的确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太多落差。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正在转好。

杨芳:是吗,但是我觉得我都快有抑郁症了,而且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冲孩子发火,每次大声吼过孩子们我都很自责,但是下次碰到事情还是不能控制自己。

陈光亮:哈,傻瓜,即便这样也算不上抑郁,大家经常把抑郁这个词用错。

杨芳:那我这种情绪不能控制的情况会发展成什么?

陈光亮:狂躁,不过你不用乱想了,你不会的。情绪的问题我跟你说过的,你是情绪的主人,它就像你养的一条小狗,你要控制他,你允许它做什么,它才可以做。而且发脾气不一定是坏事,你可以主动去发泄你的情绪,但是是你在发泄,不是情绪自己在发泄。

杨芳:我觉得,我的情绪更像我养的猫,完全不受控制……

陈光亮:哈哈哈,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懂得融会贯通,还很幽默。

杨芳:哪有……先不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陈光亮:好的。

发出消息的时间到这里是十点多,我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摘下眼镜用双手抹了下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不会是什么太舒服的感觉,我重新戴上眼镜,看到墙上挂着的裱起来的海贼王的海报,曾经朋友们到家里做客都会觉得挂那样的海报在家里太孩子气了,但只有我和我老婆共同认为这样的画面完全没问题,而且是我们共同喜欢的动漫。我重新拿起手机,下一段对话开始则是下午两点多,又是我老婆主动发的消息。

杨芳:陈医生。

陈光亮:唉,算了,你喜欢就叫陈医生吧,让你改口好难。

杨芳:我觉得,我的症状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轻……

陈光亮:嗯?为什么这么说。

杨芳:我刚刚……打人了。

陈光亮:啊?

杨芳:我打了小朋友。

陈光亮:怎么会……

杨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他的确太淘气了,但是我不应该打他,打了屁股一下。

陈光亮:啊,一定是小朋友太淘气了。

杨芳:不,再怎么淘气都不应该。

陈光亮:好啦,只是打了一下屁股而已是吗?

杨芳:嗯。

陈光亮:男孩子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估计在家都是经常被揍的。

杨芳:不!这个小朋友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特别敏感的妈妈家里的。

陈光亮:啊!是那家人啊……

杨芳:对,所以很麻烦,他妈妈永远都会盯着监控看的,我觉得他妈妈一会就要过来了……

陈光亮:这确实就有点麻烦了。

杨芳:我可能会丢掉这份工作了。

陈光亮:工作是小事,那家人那么不讲理……发你们幼儿园的定位,我这会有空,可以去替你解决一下。

杨芳:不要,太麻烦你了。

陈光亮:不麻烦,我刚好没事,而且我其实主修的学位是法律,说不定对方要提出起诉之类的要求,我可以帮你。

杨芳:那家人真的来了,先不说了,你不用担心,真有麻烦我会联系你。

信息到这里戛然而止。

那家人!我想起我老婆跟我提过的那家人,她好像是提过不只一次,有个妈妈很恐怖,一直盯着幼儿园里的监控看,她家的孩子哪怕多哭了一会没人管,或者某个抱她孩子的动作不够体贴,那个妈妈都会立刻跑过来幼儿园找老师理论一番。我老婆的失踪会不会跟那家人有关?

我当时便决定去幼儿园一趟,谁知一开门,陈光亮居然在家门口没走。我没好气的问他为什么还在,他解释说知道我会讨厌他的出现,但是知道我看完聊天记录应该就不会对他和我老婆的关系有误解,所以在门口等我出门,一起去查找下那家人的信息,因为只有我知道我老婆工作的幼儿园的地址。

“没有什么好查的,我老婆已经失踪了21天了,我也没准备去找任何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说完便走到一边按了电梯键,电梯门打开了,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身看向他,“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在哪?”

“是来访登记,只要来我工作室做心理咨询的都会登记信息。”

“离我远点!”我指着他警告,关上了电梯门。

或许是讨厌被他猜中我的意图,那天我没有去幼儿园,而是喊了几个朋友出来喝酒。我老婆,有心事,不和我说,工作上遇到麻烦,也不和我说,却跟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一直微信联络,一想到这我就不停地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