佬仙门山城道口的氛围也有些古怪。
邹家和钟林这次宴请了很多人,尤其是是邹家。邹家在这场庆功宴上是铆足了劲,请了所有邹家能请得到的宾客,临安的达官贵人、天南地北的豪绅巨贾、江湖上有点名气的门主帮主……就连久不露面的齐王世子也换了个身份低调莅临了。会场的布置宴会的料理酒水更是下足了血本。
邹家的计划是中午先接了凯旋而归的少东家钟佳男,然后直接就是少东家的洗尘宴外加庆功宴,大宴三天。
可奇怪的是时至中午,山道上却迟迟不见钟佳男的车队。
按以往来说,麒麟汇一般玄天遴选第一天就结束了,与会者一般当天就能返回。龙凤斗要久一些,一般三天之内也会有结果。邹家是打着一宴成名的算盘,水儿还特意嘱咐了伺候钟佳男的管事“麒麟汇结束后务必立刻返回,千万别让少爷贪玩误事”。可若是麒麟汇结束后立刻返回,算算路程,钟佳男的车队早该抵达了呀。
此时已是晌午,跟着钟林邹水儿一起等待的还有不少邹家宴请的宾客。众人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大家都是又饿又累,不少宾客不是议论纷纷,就是怨声载道。
邹水儿嫁入镖局的二妹邹艳儿跟自家姐姐劝道:“姐姐,要不我让人快马下山看看情况?也许只是车驾出了什么问题,算算时辰,侄儿该是已在附近。”
邹水儿皱眉不语,此时派人去看只怕已是来不及了。若真在附近,钟佳男不明白轻重缓急,随行的管事不可能不知道。若只是车架之类的问题,管事也会让钟佳男先行,最起码也会差人来送口信。可不在附近,又是什么事耽搁了他们的行程?不可能是遇到歹人劫道。钟佳男此行邹水儿是问了二妹借了不少好手随行护驾的,一是壮大邹家的门面,二就是确保钟佳男此行的安全。
正在邹水儿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大喊道:“快看天上!”
众人举头望去,只见一艘华美的两舱帆船缓缓穿出云天赫然出现在佬仙门上空,洁白的三桅巨帆上赫然画着金色的上清宗的纹样。
“是上清宗本宗的飞船!”
霎时间抱怨声议论声烟消云散,人群中爆发出惊叹和欢呼的浪潮。
“天啊,居然真的有船能飞在空中。”
“哇,这回算是开眼了!不枉此行!”
“邹家的少东家真了不起,钟家看样子要发达了!”
“不仅入学上清宗,还由本宗的飞船亲自送回来,这是何等殊荣啊!”
……
邹水儿、钟如俊和邹家的人更是都兴奋不已,只差没跳上天去攀附这艘难得一见的飞船。钟家钟林、钟澄等几位老辈却面有忧色。
没一会,这浮空的飞船上降下了五六个人,为首的两人佬仙门的人都很熟悉——是上一次玄天遴选佬仙门推举的钟如衍和这次参加麒麟汇的钟佳男。
人群再度发出如浪涛一般的欢呼声。
邹水儿带着自家相公和邹家的人欢欣雀跃地围上去。可他们未来之光的少爷黑着一张脸,并无一点喜色。
钟澄连忙挤进人群,靠近一看,当真是自己离乡十年的儿子,又欢欣又忧虑,“衍儿!”
钟如衍是钟澄的小儿子,十八岁推举去了上清宗,如今已近而立之年。见到阔别多年的老父亲,钟如衍也激动万分,却也有隐忧似的克制地扶住钟澄的双臂,唤道:“父亲!”
父子两眼中有着一模一样的欢欣激动和隐忧,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这时,一个稚童的声音高声说道:“别挡道,我可不是送你们来省亲的。”
只见一个身穿玄青道袍的白眉童子神色傲慢地站在两人身后。
钟如衍连忙躬身拜道:“林师叔。”
钟佳男连忙也跟着躬身拜礼。
那白眉童子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两人,从两人之间穿过,高傲地瞟了一眼众人,道:“佬仙门之主何在?”
众人听闻钟如衍的称呼,便知这名童子竟是上清宗的仙师,顿时都心生敬畏纷纷退开。
钟林连忙上前,拜道:“在下钟林,是佬仙门之主。”
白眉童子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钟林,冷冷道:“这里可有一名叫‘钟挽灵’的女修?”
众人皆是一愣。钟挽灵不是没去玄天遴选吗?这大宗门的仙师大张旗鼓来找凡界宗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修作甚?
钟林不敢怠慢上宗仙师,忙点头:“有的有的。”
白眉童子冷哼一声,态度傲慢地说:“让她来见我。”
钟林面露难色。
这两天邹家天天派人往玉兰居送请柬,他钟林也没少派人去劝。钟佳男毕竟是他的长子嫡孙,也是钟淑娟的外甥、钟挽灵的表弟,都是一家人。这么多宾客面前,做家人的都到不齐,这不落人口实吗?面子上也过不去呀。可这么多天劝下来,别说钟挽灵那丫头了,就连他的乖女儿钟淑娟都闭门谢客。他派去玉兰居的说客今天还被打了出来。
白眉童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想你也请不动,你若管得了事也不会闹出那么大事。”
钟林面色变了变却不敢多言,低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暗暗咬牙。
白眉童子看也不看他,冷淡道:“罢了,带我去。”
“是。”钟林不敢得罪,赶忙在前引路。
白眉童子负剑跟在其后,后面跟着两名身着玄色圆领袍的弟子。
原本在山门口迎接钟佳男的众人也想看个热闹,又不敢招惹这高傲的仙师,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反倒是原先的主角钟佳男、邹水儿等人落在了原地,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钟澄也没跟去,小声地问自家爱子:“衍儿,这是怎么回事?”钟如衍也不知该如何说,只得把父亲拉到一旁,小声把玄天遴选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引路的钟林也是忐忑非常,只得一边引路一边试探性地问:“不知仙师找钟挽灵何事?”
可白眉童子却理也不理。一直到钟林带着他们走到玉兰居门口,那白眉童子才略带疑惑地问:“你当真不知?”
钟林连忙摇头,这一路他心里已经揣摩了十几种可能,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白眉童子冷冷地讽刺道:“大闹龙凤斗会场,还对主考官出手,你们江东钟氏当真是好家教!”
钟林被这话震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钟挽灵不是已经退出玄天遴选了吗?她退出选拔的时候龙凤斗的第一轮选拔也结束了。难道说她是打定主意参加龙凤斗才退出玄天遴选的?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必要退一步求其次的呀。而且,这几天不管是巡逻弟子还是城防,都说没看到钟挽灵有出入啊。
白眉童子没理会震惊不已的钟林,一挥手,身后一名弟子便上前叩门。
此时,玉兰居中钟淑娟章石音一家已经吃过午饭了。夫人钟淑娟和姑爷章石音在后院午睡,钟挽灵也回房看书了。玉兰居的仆役们早就听了吩咐,只当门外是又来请人去庆功宴的,照旧扎堆唠嗑,对叩门之声概不理会。
那名弟子敲了半天门,尴尬地回头看向白眉童子。
白眉童子一指钟林,道:“你去把人叫出来。”
钟林左右为难,只得硬着头皮去叩门,一边拍门一边朝门内喊:“开门!是我,钟林。”
门内的侍女和仆役一听来人竟然是钟府家主,一下慌了神。
有个年长的侍卫想去开门,被从天而降的什么东西打中了头顶,低头一看是一颗完整的山核桃,再抬头,只见钟挽灵书房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他家小姐从那缝隙中朝他比了一个噤身的手势。
那侍卫立刻心领神会,蹑手蹑脚走回来,还把其他仆役侍从都往厅里撵了撵。
钟挽灵其实从钟林带着这几个修士走到玉兰居门口她就已经知道了,这局已经完全稳了。只是那白眉童子明明只是个结丹失败的清虚境修士,态度却这般傲慢无礼,属实令人不快。
钟挽灵抿了抿嘴,决定给这个所谓的上宗来使一个下马威。她穿过门帘,回到自己的卧室,从衣橱中取出一件宽松的柯子裙,将身上琵琶袖的居家服换下,再披上一件对襟上襦,拆下头上挽发的金钗花缀,拿出一件绣流云梅花的纱袍披上,一副午来闲睡懒梳妆的模样。
钟林拍门拍得手都红了,只能尴尬地走回到白眉童子身边。
白眉童子白了钟林一眼,奚落了一句:“当真是半点用都没有。”说完,运气丹田,再开嗓声音经灵力加持震荡四周,别说玉兰居,整个钟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乃上清宗紫虚阁教务林越之,佬仙门凡修钟挽灵速速开门迎接。”
玉兰居的仆役侍从挤在前厅看着大门不知所措。钟淑娟和章石音也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找衣服,手忙脚乱地准备出门迎接。
钟挽灵披着发、衣衫宽松,闲散地下楼,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