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侠肝义胆(4)【魔果案】

没有人知道季向天当时的内心有多崩溃,他也没让任何人看出来。他镇定地准备好暂时的灵床,不动声色地将长老会派来监视的眼线一一支开,然后一把把那个在女人身上耍把戏的土夫子拽到后堂,毫不客气地丢在墙上。

“说!是谁干的!是谁杀了她!”季向天压低嗓音嘶吼着。

那个土夫子叫徐老怪,真名没人知道,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季向天认识这个人,他们曾经是朋友。

徐老怪明面上是入殓师,私底下却会干一些掘坟盗墓的勾当,美其名“补贴家用”,他还夹过季向天几次喇嘛。季向天知道,徐老怪有一门秘技——他能招魂见鬼。所以,再怎么横死之人,徐老怪都能想法谈一谈,化解对方的戾气。这也是徐老怪入殓极负盛名的原因。

但,那几个小畜生费尽心机找来徐老怪,就说明女人绝非善终。

相较于季向天的咬牙切齿,徐老怪就轻松得多,还欢喜地跟季向天打起招呼来:“我道是谁,这不是穿云鵟季大哥吗?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上都说狂鸟大哥是找着了栖身之木了,怎滴在这给人看祠堂呢?”

季向天抡起拳头就向徐老怪头上砸。

徐老怪这才反应过来,这老爷们是认真的,连忙喊停:“打住打住!别动手!有话好说!”

季向天这才停手,但仍是拽着徐老怪的衣领,一副“不合作我就给你大逼兜”的架势。

徐老怪这下算是没辙了,拽了拽自己的衣襟。“放手。我说还不行吗?”好不容易从季向天手里挣脱出来,想到外面那具女尸又不由犹豫起来,“嘶,这老太与你什么关系?姘头?”想想还挺有可能的,不然叱咤江湖的枭雄怎么会甘愿呆在这么个一隅之地给人做杀手。

季向天狠狠瞪了徐老怪一眼,恶狠狠地说:“不该问的别问。”

徐老怪背着季向天挑眉瘪嘴做了个鬼脸,暗自笃定那老太就是季向天的姘头。

季向天管不了这些,闷声问道:“她怎么死的?”

徐老怪一僵,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老太死得可不光彩啊,这要让她这暴躁又凶狠的姘头知道,他是残呢还是死呢?徐老怪偷瞄了悲痛的季向天一眼,战战兢兢道:“这……还是别知道比较好吧。”

季向天冷冷地“嗯?”了一声,徐老怪立马竹筒倒豆地全交代了:“淹死的!昨天夜里被巡夜的发现失足摔落化粪池淹死的,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不可能!”季向天激动地叫道。

徐老怪连忙上前捂住季向天的嘴。“嘘!小声点,侧面还有好几个人呢。”开玩笑,他可是收了钟和不少银子做封口费的,这要让人知道他转头就把事抖落了,别说银子,可能人头都不保。

季向天压低了声音,但情绪仍旧激动,难以自持地絮叨着:“不可能的!化粪池在北苑,离柏寿苑那么远,她怎么可能会过去。而且,她怎么事一个人?她身边的人呢?不可能的,这肯定是阴谋!对,她说过府中可能有人要害她。”季向天懊恼又懊悔地抓着自己的头,“不对啊,昨天钟林院和邹府没有人出门啊……是谁……到底是谁!”

徐老怪看着季向天这个模样也不由心生怜悯,毕竟是出生入死多次的兄弟,可死姘头这事,他这个做兄弟的还真不好安慰。

季向天突然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盯着徐老怪。“老怪,你能不能招魂问问到底是谁动的手?”

徐老怪怜悯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放下了江湖中的戒备拍了拍他的肩,尽可能平缓地说:“她走得很安详,你别再难过了,她会伤心的。”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溺死在呜……”季向天无法接受地大喊,吓得徐老怪连忙扑上去捂住季向天的嘴。

这时,外堂前殿突然传来一声碰翻瓦罐的声响。

这瓦罐是徐老怪盛水来为老太君净身用的,就放在灵床边上。这翻了不就代表有人在尸体边上吗?

内堂两人双双面色一变冲了出去。

两人一出去就瞧见一名身着玄色绣金圆领袍高束着马尾的少女跌坐在灵床边上一动不动双目无神。

季向天一下就认出了这名少女,“钟挽灵?她怎么在这?”

徐老怪不认识钟家人,他听季向天这么唤又见这姑娘的打扮,心知这必然是床上这位老太的哪位嫡亲子孙,连忙上前去扶。

可一靠近这少女,徐老怪就立马发现不对。

季向天也赶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扶钟挽灵。徐老怪连忙一把抓住季向天,急道:“不可!她失神了。”

季向天又惊又疑地看向徐老怪。

徐老怪解释道:“一些精神细腻敏感但体质柔弱的人会在极端情绪中发生一些异于常人的反应。这位姑娘现在就是如此,她定是过度悲伤,这才致使失神。”

季向天一听急了,他可是听说过钟挽灵失魂的事情的,这失神和失魂就一字之差,也不知有没有影响。钟挽灵可是老太君跟他提起过的后继者,如果这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到九泉之下他要如何面对老太君和老太爷啊!

季向天不由分说连忙去摇钟挽灵,一面焦急轻唤:“晚兰小姐?晚兰小姐!”却听钟挽灵轻轻抽了一口气,一下子竟是出气多入气少。

“哎呀!不好!”徐老怪大呼糟糕,连忙推开季向天,将钟挽灵扶正去探她鼻息,又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脸色极端糟糕。

季向天也发现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都叫你别动了!这种情况人很容易受创的!这下好了,这姑娘窒息了。”徐老怪面色铁青,抱怨道,想了想,赶紧将人背过身去,将姑娘的马尾翻到前面,掏出袖中的针囊,找准脖颈后的几个穴道扎了下去,一面对季向天道:“这交给我,你快去找几个人来,一会得把人抬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季向天忙不迭起身跑去另一侧的侧堂找人。

徐老怪看了一眼跑开的季向天,这才一手为银针灌入灵力,一手以指运着灵力缓缓从姑娘的喉口沿着气管滑下。只听钟挽灵干呕了一声,似乎吐出了什么东西。徐老怪这才松了口气,迅速收回银针,将钟挽灵放回地上,做出一副刚从内堂跑出来的样子。

与此同时,季向天带着那几个年轻仆役也赶了过来。

季向天连忙指挥那几个仆役道:“晚兰小姐被阴气冲到了,需要阳气冲煞,你们赶紧扶她去外面阳光下歇歇。”

几个年轻仆役哪敢怠慢,立马轻手轻脚地将人扶起来往外面有阳光的地方抬。

季向天远远地看着被那几个仆役围着的钟挽灵,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怎滴选了这么一个病秧子……哎,这么弱,将来该如何是好……”

徐老怪听着却不以为然地笑了出来,道:“弱?季老兄,你可搞错了。她可一点也不弱呀。”

季向天当时觉得这是油滑贪财的徐老怪随口说的一句奚落之言,但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

——这名少女当真不弱。

只是她在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了。

玉兰居的气氛有点诡异,三个主人异常和睦却又有点各怀心思。

姑爷章石音想安慰玄天遴选落榜的女儿,可又怕被其他人发现他私自给女儿搞了名额还放人偷跑;夫人钟淑娟懊悔帮了邹水儿,却又担心被丈夫女儿发现面子挂不住;钟挽灵则是一方面并没有十足把握被她扇了耳光的上清宗会上套,不知该不该告诉父亲,一方面怕自己一个年少轻狂大闹了玄天遴选的事,被费了好大代价帮她搞名额的爹知道,这还不得把老爷子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跳。

一转眼就到了钟佳男返乡的日子。

当日一早,钟林手下的总管管事和邹家的仆役又来玉兰居请了,还没进门全被钟淑娟撵了回去。

钟淑娟将人统统赶出去,赶紧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章石音惊讶地站在她身后看她,吓了一跳,骂道:“哇!你怎么回事没声没息地杵着跟个鬼似的吓死人了。”

章石音没回嘴,反而笑着去拉自家老婆的手,温柔地调笑道:“光天化日的哪里有鬼?”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紧扣的院门,“我以为你要出门呢。”

钟淑娟脸上一红,娇嗔地一甩手,道:“出门?去哪啊……这都要做午饭了,还出去?中午不打算吃了呀。”说完就逃也似地回了后院。章石音也赶紧欢喜地跟了进去。

此时阳光正盛,温暖的金色的阳光透过广玉兰落尽树叶的挺拔树丫,正巧落在方才钟淑娟和章石音所在的庭院。钟挽灵坐在书房的窗台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