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寿比南山(3)【寿宴篇】

那些带了儿子、孙儿来的宾客,自然不会是为了什么刚出生的女婴,倒真不乏一些如李老太君所料一般的别有所图。

图啥?

当然是当下轰动天下的史上最年轻小周天修士。

李冠下午被人狠狠教训了一番,虽并无皮肉之伤,内心却是体无完肤,自然是玩不下去,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家阿爷的地方,换了衣裳,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家阿爷,哪也不敢去了。

那会已经是寿宴快开的时候了。

钟家这次的寿宴排场很大,来客也很多。佬仙门虽地处南唐中腹,这次来客却连西域小国的权贵都有。宴厅更是人满为患,从正厅一直到正门外的道场,少说也有百余桌。这还是受钟家正式邀请的正宾。未受邀的来访者和周围的百姓在桥口山门处自发地摆了百张流水席。场面之盛大,可谓是叹为观止

宴厅排布也颇下了功夫。正堂和正厅是钟氏宗人和亲眷,以及佬仙门的亲传弟子们。绕着前庭,左右花厅、侧厅,分别是皇亲贵胄、达官贵人、江湖宗师、一方豪富,在外面道场搭的则是与佬仙门来往密切的商贾、江湖人士。前庭至大门排下了三台戏台,以便各处宾客皆能在座间看见。每处席间还安排了贯口唱曲耍小把戏的流水艺人,在戏班交接期间穿插表演,可以说精彩纷呈。

齐王为了混个脸熟,正忙着四处跟人寒暄,像是个主家似的,忙的不亦乐乎,顾不上这个垂头塌耳的小子,只道他是在外面玩累了。直到晚宴之时,见自家孙儿仍是无精打采,光扒拉着饭,一口东西都没吃。

齐王终是不悦了,低声训斥道:“再不合胃口,也给我吃点。我们这回来是有要事的,由不得你任性。”

李冠“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砸,不顾长幼尊卑,一脸愤懑地看着自家阿爷。

齐王被他吓了一跳,不知这小祖宗今天是见了什么鬼了,这么不识好歹。他连忙看了一圈周围,好在这厢宾客不少,大家都在觥筹交错,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同桌的多是官场中人,都知道这小孩身份不一般,不敢开罪,纷纷闷头吃酒,安静得很。

倒也不是钟家怠慢,堂堂王爷居然还上不了上座,坐不了主桌了。这也是无法的事。老太君身份特殊,佬仙门虽不是顶级仙门,却也是举足轻重,区区一国王爷也只是贵客。更何况,这王爷还是不请自来、自降辈分的。

齐王只能暗自摇头,本来这事也算是为了这小子的将来绸缪,可这孩子许是被他们骄纵坏了,竟毫无自觉,还要坏事,真有种刘家列祖列宗看阿斗之感。

李冠哪受过这等委屈。之前憋着不说,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庶民女孩吓得尿裤子,说出来实属丢人,没好意思说。现在可好了,阿爷不帮自己出头,还怪上他不争气了。这世上有这么没道理的事吗?

这事说到底,也得怪他阿爷。好好的逍遥王爷不做,偏要沾这修仙炼气的事,自己跑来这种穷乡僻壤,拿热脸去贴庶民的冷屁股也就罢了,还要拖他下水,给他请了个什劳子的仙尊师父。屁的仙尊,只会折腾他,半点卵用没有。还有他那个废物点心师兄,让他做自己的仆役小厮都是高估他,说起来也是旋光境的修士,居然还制不了一个小女娃子,真正屁用没有,又低贱又无用。

李冠真是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道:“回去我再也不学什么仙法了。”

齐王正头疼,也不知这小崽子发什么神经,可万一这小崽子在这里发起疯来,他这脸可丢不起,只得揉着眉头,道:“好,只要你娶到了钟家的那个神童,不练就不练吧。”齐王这算盘是打得啪啪响,有真凤孙媳妇在,还怕曾孙辈生不出真龙天子呀?再者,娶了钟氏的掌上明珠,就等于得到了整个钟氏的助力,即便没有仙人后代,没准这代就能如登大宝也说不定呢。

李冠哪管得了这么多算计。甭管什么才女不才女了,要他娶一个钟家的女人为妻?他今天刚被一个钟家的女孩教训得满地爬呢!当下,他就想桌子一掀走人了。

李冠还没发难,有人已经不干了。原因很简单。光这张桌上,还有三个男童。三个男孩身边的家长是作何打算的,可以说一目了然了。

一位文质彬彬的山羊胡男子,亲和地笑笑,打起了“圆场”:“王爷息怒。小王爷许是累了。小孩子都是这般心性,你何必与他赌气?不过说真的,学东西也好,与人成婚也罢,最重要的还是本人喜欢。强扭的瓜不甜呐。”

齐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瞟了一眼那山羊胡男子,觉得有些眼熟,只大约觉得好像是个京城的京官。他常年在辖地鲁泺,进京次数有限,即便进京,也不是什么等级的官僚都有资格跟他说话的。既然眼生,想来这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也只是不过如此的人。这样的家伙,不仅与自己同桌,还阴阳怪气地对他指手画脚?

这么一想,齐王越发觉得这看似和善的男子不仅没有自知之明,还包藏祸心。

“这话说得好笑,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无知小辈恣意妄为?”齐王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出此狂言,视孝悌礼仪为何物呀。”

“王爷说的没错。”齐王身边的矮胖男子应和道。“陈掌教这话说得太轻率了些,你可是太学院掌教啊,怎能如此轻慢地说出这等无视礼教之言呢?”

齐王记得这人姓沈,任户部尚书,他姑且与此人打过一些交道,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没想到这雁过拔毛的家伙居然会来给人送礼拜寿?莫不是打了点石成金的盘算吧。倒是那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新皇钦命的太学院掌教?他那个侄儿陛下还真是没有用人的眼光。

到底是混迹官场之人,脑筋是转得真的快。齐王还没想完,沈尚书话锋一转,谄媚地对齐王笑道:“不过,王爷也是轻率了。”

齐王一愣,摸不准这油滑奸诈的沈胖子想整什么幺蛾子,一时还不敢轻易反驳。

“王爷何等尊贵呀,小王爷又是何等身份?即便王爷对佬仙门能为青眼有加,可佬仙门终究是江湖门派。王爷怎能因一时之好,让小王爷娶一个江湖女子呢?这门不当户不对,与礼教不合呀。再说了,小王爷一表人才天资卓绝。而那钟家神童不过是江湖传闻,未必名副其实。两人也未必相配呀。”

沈尚书不愧是官场巨奸,一席话说得圆润又尖锐,乍一听好似是在帮齐王说话,实际上是拿齐王的话锋攻击齐王自己,还顺便挑唆了祖孙关系,不可谓不毒。

齐王真是气得直磨牙,还说不出一句话。大家都是带着自家得意小辈来的,什么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亏他们好意思拿这些话来说他不是。话说得漂亮,可他们自己又有何不同?

恰在此时,礼花炸响,锣鼓喧天。三处戏台合为一处,上演的戏码换成了八仙贺寿。

这是个信号,寿宴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接下来便是寿星送福。其实就是小辈、宾客一一上前与寿星贺寿送上贺礼,寿星与其回礼赠祝福。所谓祝福即为寿桃糕点之类,意在讨个彩头。

只是这钟府的寿宴来客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做了调整,让酒宴和贺寿以及仙戏并行。这信号则说的是佬仙门宗室子弟和门内弟子的贺寿已经结束了,轮到了宾客贺寿。

钟府寿宴的这一环节也有些特别。

李老太君的寿宴来客多且贵,贺礼也是丰厚珍稀。宾客一多,礼物也杂,有的多有的少,有的大件有的小件。若是跟寻常一般,宾客带着贺礼上前贺寿。一来,若是大件与大件相遇,很难走得开,更难免有所磕碰,会伤了那些金贵的礼物。二来,各家实力不同,礼物珍贵程度也不能以大小论之,可围观者不知贵贱,难免妄加评议。无论哪种都会引起矛盾和混乱。这大寿之日,若有个磕碰闹将起来,不管哪一方都很难看。

是以,钟府安排是,司仪宣读宾客名字并报贺礼清单,宾客带着亲眷上正堂拜寿星,接寿星赠福,同时这家已经入库的贺礼让人抬着再从大门口走一趟,再次入库。这般,既免去了可能会有的麻烦,又让来客路人们看到热闹精彩,给家族长了门面。可谓是一举两得。

对寻常看热闹的人来说,这可是一出好戏。原因无他,既能看到平时见不着的诸多了不得的人物,又能瞧见稀世罕见的奇珍异宝,可比仙戏杂耍有趣多了。

这次宾客中,齐王不管是论身份还是论亲疏,都是排在前位的。戏班还在改换戏台,正堂那边就有小厮来接了。这让齐王觉得很有面子,顿时也不计较刚被同僚戏耍的事了。

看着小厮迎来,齐王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想来也是当然。以他的身份,以他和佬仙门、和李老太君的关系,讨要个未来孙媳妇,还不是小菜一碟吗?要防,也只需防着被人捷足先登罢了。更何况这次贺礼,他可是下足了成本,做足了准备的。

齐王得意地站起身,抖了抖自己衣袍,四下瞟了一眼同桌,拽起还臭着一张脸的李冠,喜不自禁地跟着小厮前去,仿佛自己已经赢了一般。

这齐王一走,其他人自是坐不下去了。前面丑话,那是齐王欺人太甚。可谁都无法否认,这齐王确实是今日来宾中优势最大的那位。当看到齐王带着他家那跋扈的孙子一出场,一众奔着钟家神童来的世家贵胄,心多少都凉了大半了。

但,来都来了,这热闹不看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