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苓看着他低着头,神色怏怏,眼角还泛着红晕,犹豫了片刻,抬手在他发顶上轻轻揉了一把,你别说这触感还挺好,脾气这么霸道的一个人,头发竟然是软软的。
迹部景吾在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力道时,身体猛地僵住,一动不敢动。
知道力道消失,他才僵着脖子抬头,“你...”
“回去吧,迹部学长。”
十二月份的天气,深更半夜的,就算楼道里有中央空调,也依旧是冷的。
“现在太晚了,让司机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间房将就一晚,明早再回东京吧。”
“酒店应该有最基本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把脸上的伤擦擦,别在这坐着了。”
迹部景吾手臂在墙上撑了一把慢慢站起来,低声道,“我知道了。”
见人没动,又补充了一句,“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走。”
真田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早些休息吧。”
真田苓点头,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往伯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仔细听了听,很好,呼吸平稳,还在睡眠中。
真田苓小心翼翼的摸上床,盖上被子,闭目养神去了。
迹部景吾看着病房的门合上,抬起右手在刚刚真田苓摸过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眼神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盯着门好大一会儿,才抬脚慢慢离开。
第二天真田苓在真田夫人那边刚有动静的时候,她就睁开眼睛了,眼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糊。
真田夫人轻手轻脚的下床,去隔间洗漱,之后把中间的帘子拉起来,就对上了苓的视线。
手中的动作微顿,“是我吵醒你了吗?苓?”
真田苓坐起来,摇头,“没有的,伯母,我自己醒了。”
真田夫人收好帘子,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烫,“现在感觉怎样,药效过了吗?还疼不疼了?”
真田苓感觉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疼的。”
真田夫人在她头发上轻轻抚了一把,“一会儿医生会过来查房,你把你的不舒服的地方全都告诉医生啊。”
真田苓:“我知道了。”
掀开被子,她从床上翻身下来,脚边勾到拖鞋,“我去里面洗洗。”只是脸受伤了而已,其他地方还是能动的。
真田夫人想上前搀扶一下,却发现好像用不着,只得叮嘱一句,“小心水不要碰到脸上。”
“我知道了。”
“早餐想吃什么,一会儿你哥哥就来了。”
“跟家里一样就好。”
真田苓进来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看脸,纱布上的血经过一夜的沉淀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又抬头看了看脖子,指印更明显了,淤青这种东西越泛看着越厉害,要等完全看不到,至少也得半月。
啧,真田苓对着镜子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真烦人。
真田伯父和真田弦一郎是先来的,手里还拎着早餐。
真田爷爷倒是没来,真田明野解释道,“爷爷要去解决一些事情,暂时过不来了,苓要好好养伤。”
真田苓:“我知道的。”
受伤之后人的食欲会减退,别人如何不清楚,反正真田苓是这样的,将把将把吃了几口,真田苓就放下筷子了,不饿。
真田夫人只问了一句吃饱了吗,便没再勉强了。
刚收拾干净,柳生院长就带着医生们过来了。
“明野。”“宗介。”
“我过来看看,伤口前三天每天都要换药。”
“好,”真田明野让开位置让他过去。
真田苓站起来,“走吧。”
柳生院长叫住人,“你要去哪里?”
真田苓看着柳生院长疑惑道,“不是去换药室吗?”
“不用去,就在病房就好。”
“在这?”真田苓一愣,看了眼真田家的人都在呢。
“呃,会不会不大合适?”
柳生院长瞥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着挺好的,病房每天都会杀菌消毒的,干净卫生。”
一边示意跟着他的医生们准备换药的东西,一边解释道,“况且现在换药室人挺多的,要等很长时间。”
时间长没关系啊,她可以等的,就这么一点事,也没必要直接就换吧。
“来,躺下吧,把头发梳到另一边。”
真田苓看着已经铺好消毒巾的枕头,仍旧不死心,“要不把帘子拉一下吧,人太多怪不好意思的。”
柳生院长戴好医用橡胶手套,“不用,有家属在一边陪着会使病人更放松一些。”
真田苓.......
我他吗放松不了啊!
真田苓无可奈何,面无表情的躺下来,右脸朝上。
柳生院长先是轻轻撕开一个角,然后拿过碘伏把纱布整个洇透,伤口流出的血和纱布黏在一起,干涸后撕不下来了,硬扯只会造成二次伤害。
纱布完整撕开来后,真田苓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围观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真田夫人双手捂住嘴巴,压下涌入喉咙的惊叫,双眼通红,瞬间掉下泪来。
真田弦一郎呼吸急促,心跳都漏了一拍,刚刚真田苓在各种推拒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伤势不轻,可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真田明野昨天已经见到过最原始的样子,可还是忍不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柳生院长昨天在缝合的时候,特意用了可被人体吸收的肠线,看起来不像普通黑色的缝合线那么狰狞,但是也好不到那里去,毕竟伤口本身的程度就在这摆着。
柳生院长指尖按了几个部位,问道疼不疼,有没有针扎感。
真田苓眼睫轻颤,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住,听到他的问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说呢,疼不疼。
“还好,有一点。”
柳生院长重新包扎好之后,扔掉手上的手套,看着他们一家人的表情,轻叹了一声。
“目前看伤口还不错,没有化脓感染,渗血也不多,还是要继续保持。”
“清谈饮食,面部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别沾水,明天我再来看看情况。”
“至于她脖颈上的淤青,不是很严重,我开了支药给她,一天抹个三四次就好。”
“一会儿护士会过来给她输液,我先上去了,有事打电话联系我。”
真田明野点点头,“辛苦你了,宗介。”
柳生院长:“客气了,我先走了。”
他们离开之后,病房里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谁也没主动说话。
脸上的纱布换了一块新的,真田苓感觉松快多了,睁开眼睛,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
一转眼就看到了真田夫人红着眼睛流泪的模样,真田苓眼神闪躲了一下。
“伯母,不是很疼的,您别太担心。”
真田夫人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安慰我,明明,明明痛苦的是你啊。”
那么长的口子,当时该有多疼啊,哪怕之后伤口愈合了,留下那么明显的疤又该怎么办,哪个女孩子不爱美。
真田苓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伯母,因为真的感觉...还好。
后面有小护士过来输液,扎好针之后就立即退了出去,屋里的气氛太紧张了,她顶不住啊。
真田夫人想摸摸她,又不敢摸,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苓好好休息吧,我在这帮你看着。”
真田苓背靠在床上,点点头,“我会的。”
昨天晚上躺了一夜,浑身都僵硬了,现在换个姿势。
不过,真田苓的视线又转到从进来一声不吭的真田弦一郎,喊了一声,“哥哥。”
真田弦一郎抬头,嗓音有些哑,“怎么了?”
“这件事哥哥就不要告诉幸村前辈他们了,怪麻烦的。”
真田弦一郎深深的看着她,“迟早会知道的。”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他不说,幸村等人也会得到消息,无非在于时间长短吧了,更何况柳生院长就是柳生比吕士的父亲。
真田苓一想,这倒也是,也不能太小瞧财阀们的消息搜查能力。
不过,“等他们知道再说吧。”反正她是不想主动告诉谁的。
真田弦一郎:“我知道。”
真田苓半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孔流进她的血管里,让她有点昏昏欲睡。
这种感觉就是,你的身体很疲惫,眼皮甚至都快要睁不开了,但精神依旧很活跃,无法正常入睡。
就在这当口,病房的门被敲开,来了四位不速之客,迹部母子暂且不提,就连在东京的手冢母子也过来了。
手冢彩菜夫人和手冢国光。
手冢彩菜看着真田夫人微红的眼眶,又看着病床上脸上贴着纱布,唇色惨白的少女,脸上也浮现一丝忧虑,担忧的握住她的手,“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没想到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情,苓也是,这么好的孩子,平白遭殃。”
真田夫人一想起刚刚看到苓脸上的伤口,就难受的上不来气,嘴唇都有些发抖。
迹部夫人倒是想插嘴安慰,也插不进去啊,真田和手冢都是警察世家,两位长辈更是至交好友,私底下联络不少,两家主母自然也彼此熟悉。
他们迹部家则是世世代代从商,家里倒是有从警的后辈,不过并不主要,他们两家的关系最多的也是在各各宴会上碰见,有个面子情,更深入的就没有了,更何况她长年在国外,连这几分面子情也所剩无几。
昨天晚上就有警察上门把迹部阳介抓走了,而且是拿着逮捕令上门的,该有的步骤一个不缺。
他妈妈倒是上蹿下跳,连带着他爸爸也到处活络关系,不过也没什么用处。
能养出迹部阳介这样又蠢又毒的儿子,当父母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半斤八两。
倒是不少折腾,光给人看笑话了,也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价值。
他们倒是爱子心切,竟想惊动老爷子,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萝卜哪根葱,够不够资格走到老爷子面前。
就算你真的有本事,走过去了,你以为真田潘士就是摆设吗?
真田弦一郎走到迹部景吾跟前,喊了一声,“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抬头,眼神沉寂,“什...”么事?
一个字都还没说清楚,眼前就迎来了一只铁拳,眼睛放大了一瞬,愣是没躲,挨了下去。
真田弦一郎扬起胳膊,一拳狠狠的揍在他脸上,手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迹部景吾就算是有准备,承着力道,也被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腰部磕在另一张病床上,使得病床也往后偏移了几寸,发出刺耳的声音。
迹部夫人唉了一声,怎么当爹的打了,当儿子的也来打。
手冢国光眼神闪了一瞬,真田大发雷霆,迹部反而默不作声,病床上的少女,眼神清明,看着这的动静也没任何的惊讶,反而是手指捏着下巴颇有些兴致的看着他们。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真田苓脸上的伤,怎么会跟迹部家扯上关系。
真田苓确实感觉挺有意思的,没想到真田弦一郎这么老成的少年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迹部景吾刚想站起来,就被揪住了衣领,传来一道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真应该看看你们家干的好事。”
真田弦一郎松了手,把人推开,看着就烦,碍眼。
迹部景吾又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整了整衣服,到真田夫人面前微微低头,“失礼了,伯母。”
真田夫人错开视线,看着他妈妈,“你们还来干什么?”
迹部夫人干笑两声,“这不是,过来看看苓的情况,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真田夫人撇了他们一眼,没在说话,她在知道昨天那人是谁后,明白迹部景吾母子其实关系不大,也是被牵连的。
可谁让这事的源头是你家儿子,那混蛋又姓迹部,她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真田苓就坐在床上,一边打着点滴,一边静静的听她们争论,目前她并不打算参与这些后续的问题,毕竟她只是一位无辜收到伤害的小女孩,很可怜的。
手冢彩菜正想着该怎么说,眼神不经意间对上了真田苓看过来的视线,有些愣住了。
真田苓看着屋里的一堆人,挨个打招呼,“手冢阿姨,迹部阿姨,日安。”
“迹部前辈,日安。”
“手冢前辈,好久不见了,日安。”
“.....苓,日安。”*2
手冢国光侧头看向她,“真田桑,日安,你身体现在还好吗?”
“还可以,谢谢关心。”
真田苓又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真田弦一郎,“哥哥,帮我倒杯水吧,我有点渴了。”
“好,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