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远一时无法领会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试验着解读:“你的意思是……还是我对你的伤害大,你还是比较恨我?”
肖蓓叹口气,摇头说:“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她说的是实话。她不能轻易忘记往事,若让她说原谅王宇,她做不到,可是她也实在不想用这件事再折磨乔远。他所受的伤害也不亚于肖蓓。
乔远还要解释,被肖蓓一剑封喉,“安静躺好!”
乔远像被下了降头似的乖乖躺好,不敢再说话。肖蓓的手机震动,她掏出电话来处理邮件。
回复了若干邮件后再抬头,乔远半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肖蓓把脸凑到他跟前,只看到他雪白的额头。额间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汗珠。
“很疼吗?”
乔远勉强抬起脸来,无力的摇摇头,又把头埋起来。
肖蓓伸出手来说:“疼就拉着我的手。”
乔远肩膀一紧,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没敢伸手。
肖蓓已经握住他伏在枕边的那只手。他的指尖冰凉,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乔远像捧着珍宝一般虚握着那只手,努力动了动身子,侧躺过来。
“宝贝……对不起!”乔远觉得自己语言太匮乏,面对肖蓓的时候只知道道歉。
肖蓓回身,取过那枚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轻轻把指环推到指根,然后用自己的食指拨动戒指,让那句“我爱你”露出来。
乔远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却是一句都说不出。他觉得肖蓓越是如此大度,自己越是卑微。他何德何能,会有这样的女孩陪在他床头。
乔远用尽力气握住肖蓓的手,肖蓓把脸埋在紧握的两只手中,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睛。
医院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不到九点护士就逐个房间开始安排病人休息。乔远不想劳烦肖蓓伺候他洗漱,强撑着自己去洗手间胡乱擦了把脸。再出来时肖蓓已经和衣躺在了陪护床上。
这个房间很大,有一张折叠沙发床,与一般的医院相比条件倒也不太差。可是看到肖蓓陷在沙发里和着眼的倦容,让乔远愧疚极了。
乔远弯下腰盯着肖蓓的面庞看。姑娘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听到身边的声响。她到底是有多累,只是几分钟就睡着了。
沙发旁边没有椅子,乔远直接半跪在地上,伏在沙发边,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三十岁的女人,美丽如盛开的玫瑰,没有了青涩,只剩让人欲罢不能的极限吸引。关键是这么美的女人还这么能干,今天乔远睁开眼看到肖蓓的一瞬间心里已经彻底踏实,他知道他的美人又来救他了。
乔远发现自己在肖蓓面前示弱一点都不觉得难堪,想想还觉得挺过瘾是怎么回事?
他挠挠额头,忍不住笑了。
万籁寂静之时,本该是睡的最沉的时候,可是肖蓓却因为时差醒来。她用了好几秒都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好在鼻息间的消毒水味道提醒了她。
算起来这还是肖蓓长这么大第一次陪护。她自己因为腰伤住过医院,倒也知道一些陪护的常识。
她翻身起来。打算摸着黑去看一下病人。脚刚沾到鞋子,已听到病床上窸窸窣窣的响。
“宝贝,去洗手间吗?灯在右手边。”乔远已经支起身子来说。
肖蓓没说话,径直走过去低头看他,“怎么不睡觉?”
“有点睡不着……”乔远陷回枕头说。
借着夜灯的微弱灯光,肖蓓可以看到乔远脸上难掩的窘迫,好像她是被乔远吵醒的。
她想起乔歆临走前嘱咐的话,意识到他应该还是不舒服。自己因为太累了,竟然睡沉了。
“哪里难受?”肖蓓摸摸乔远的额头,柔和了声音问。
乔远往床的里面挪了挪,拉住肖蓓的手软软的说:“睡不着就陪我一会儿。”
肖蓓犹豫了一下,那人已经挪到床边上紧紧靠着栏杆,给自己留出半张床来。她只好先坐上去,乔远已经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前面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抗拒的躺在他身边。
两人突然之间挤在狭小的病床上,身旁的人很温暖,耳畔就是他的呼吸声。肖蓓受不了这样的亲昵,后背如有电流划过。
“是不是不舒服才睡不着的?”肖蓓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追问。
“嗯……”那人竟然示弱承认。他把头埋在肖蓓的肩窝里轻轻哼了一声。
就这一声,肖蓓觉得毕生的矜持全都破功,她回身搂住那人劲瘦的腰。这一抱就发现他比自己离开之前瘦了很多。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脂肪,只剩满身嶙峋的骨头。
乔远应该是真的难受,他拉着肖蓓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不敢用力,只是虚捂着。
“疼的厉害我去叫大夫,给你用点止疼药。”肖蓓问。她在国外的时候,大夫开点消炎药比登天还难,可是开止疼药可不含糊。外国人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比国人差多了。
乔远却在她肩头动了动,轻声说:“不用。只是夜里疼痛会被放大,其实是可以忍的。”
“没有必要忍。我在美国的医生告诉我有时候疼痛给人造成的伤害比药物的伤害还大。”
乔远还是摇头,“这里不是美国。人们对你的期望是不一样的。不能太软弱,会有代价的。”
肖蓓一下子明白了,乔远拒绝用止疼药与其说在逞强,不如说他是在自戕。毕竟眼前的一切麻烦都是因为那个止疼针造成的。
他当年的退赛和如今的不做手术都可以归结为一种行为。是因为愧疚与无助而出现的应激行为。他的潜意识里觉得糟蹋自己能让他心里好受点。
“知道吗?你这样很幼稚!”肖蓓突然说。
乔远抬头,眼睛闪了闪,没什么底气的说:“我没有!”
“乔远,你如果更相信我一点,这辈子不至于吃这么多苦。怎么经过了十几年,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