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四个死者

周桐没有想到这个坟墓竟然这么浅,最多也就挖了六十厘米深就看到了棺木。她弯腰清理棺材上的碎土,不禁可怜起王新竹来——即使死后也得不到最起码的尊重。

很快,棺材表面就被清理了出来。原本油亮的油漆都已经褪了色,棺材表面也被虫子和老鼠咬穿了几个洞。这时,周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棺材上的洞里并没有飘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这让周桐心里很是不安,因为她知道,尸臭是有毒的刺激性气体,味道是非常浓烈的,而如今的情况却有些反常。她秀眉一蹙,对另外两个人招呼道:“快!开棺!”

三个人找到棺口,合力将棺盖掀了起来,霎时间,三个人都错愕不已。

一点三十一分

左秋山、马辉、金瑞、张雅晴、王朋和李明峰都站在二楼张悦昊的房间里。金瑞正站在书桌前翻着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在词典旁边放着的,是那张简短而神秘的密码文:

囡3嘚4攸3优4

矱3慜3卿3倾4

姴3和3恟3汹4

鹤3噱3邻3拎4

刚才金瑞看到这串密码文的第一眼就辨认出这是简单的凯撒密码,想到受害人张悦昊是初中学生,应该有《现代汉语词典》,所以就立刻跑来了楼上,果然,在张悦昊的书桌一角,放的正是一本崭新的词典。

此刻,王朋看到金瑞在仔细地查阅词典,也想起了这种简单的密码,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早该想到是凯撒密码的。”

“什么?”他身边的张雅晴问。

“是凯撒密码。”他的目光温和得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虽不那么炽烈,却足以让人陶醉。

“很难破解吗?”

“不,这是很古老的一种密码,通过把字母移动一定的位数来实现加密和解密。明文中的所有字母都在字母表上向后或向前按照一个固定数目进行偏移后被替换成密文。比如说,当偏移量是3的时候,所有的字母A将被替换成D。你看这串密码文,有很明显的数字提示,这就直接把偏移量告诉了我们,大大减轻了我们的工作量,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看来凶手的确想让我们找到他。”

“是啊,任务导向型杀人犯。”王朋说完陷入了沉默,不知为何,他感觉心里发毛。

“李明峰,你确定当年那个王新竹真的死了吗?”左秋山用质问的语气问李明峰。

“反复地问同一个问题,通过回答者前后回答的细微差别寻找突破口,这是很简单的审讯手段。左秋山,这种雕虫小技就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

左秋山干笑两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好啊,既然你这么信不过我,那我就仔细地回答你这一遍。当年是我发现的王新竹的尸体,也是我检查的尸体,从当年我的判断来看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生命迹象,即使现在回想一下,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至于他究竟有没有死,我说不上,因为我没有看着他下葬。”说完他顿了顿,又说,“这么说你满意了?反正周桐已经去开棺验尸了,究竟死没死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左秋山听完并没有再说话,而是盯着地面考虑着什么。这时,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左秋山摸出对讲机来到外面的二楼阳台上。

“是我,左秋山。”他盯着空气中漂浮的白雾说道。

“警长,我是周桐,王新竹的墓已经挖开了,但是棺材里空空如也。”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

左秋山沉默了半晌,最后轻叹一声,说:“好了,情况我都知道了。”说完他关掉对讲机,转身走进房间。金瑞还在继续破解密码文,现在只剩最后一句了,其他人都神色凝重地等待着。他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走到李明峰面前,如潜伏的恶狼一样紧盯着李明峰。

“结果出来了?看来很意外吧。”李明峰揶揄道。

“你不是说是你发现王新竹的尸体并且确认他死亡的吗?”左秋山说的毫无抑扬顿挫之感,但却字字有力。

“没错,当年从生命迹象来看,王新竹,的确是死了。”

“那这么说,他又活了?”左秋山的目光变得更加凶狠。

“那我不知道,反正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左秋山冷笑两声,“据我所知,王新竹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四年前,而你也是在四年前因为某些变故而辞职的。难道,这两件事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联系吗?”

这一次李明峰抬起头迎上了左秋山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微眯双眼,问道:“你……怀疑我与今晚的案子有关?”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金瑞拿着两张纸条转身对众人说了句:“成功了。”

周桐放下对讲机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感觉今晚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而刚刚开棺验尸的结果更是让她心悸,毕竟女人是喜欢幻想的动物,现在她看着周围茫茫的雾气,总觉得随时都有可能窜出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

她回头对另外两人说:“收拾好东西,我们上车吧。”说完她朝面包车走去,在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擦干头发和睫毛上的冰霜。就在她把工具放进面包车后备箱的那一刻,一声女人的尖叫穿破层层雾气钻进了她的耳朵。声音很远,但由于此刻万籁俱寂,所以听得很清晰。周桐循声望去,但雾气遮盖了视线,不过她还是能够确定声音来自村子南边。她连忙招呼另外两人一同驱车前往。

南灯幽幽

月明清清

烈火熊熊

黑血淋淋

看着金瑞破译出来的这十六个字,几人先是一阵茫然,不过很快,他们便相继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南灯

马辉看着这两个字,抬起头问王朋:“你们村子的南面有什么特殊的灯吗?”

“南面……南面只有一盏路灯还亮,其他的早就坏了。”

马辉和左秋山闻言对视了一秒钟,随后马辉果断命令道:“去村子南面!”

周桐可以看到,这条路上的路灯大多都已无法工作,周围的世界黑魆魆的,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灯光更加明显,朦胧中,周桐隐约看到在幽暗的灯光之中似乎还跳动着一团红黄色的光芒,这让她很是好奇。

很快,面包车在路灯旁停下了。周桐来到街上,看到路边躺着一个中年模样的女人,脸色煞白,目光呆滞地望着对面。她把女人扶起来,试探地问道:“大姐,你没事吧?”

中年女人机械地转过头,看到周彤之后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颤抖地指着对面的路灯下面,呜咽道:“人……人头……人头。”

“好了好了大姐,没事的,来,先坐一下。”周桐搀扶着惊吓过度的中年女人,把她安置在路边坐下,与此同时,两名调查组成员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刚才放进去的工具,其中一个对周桐使了个眼色,周桐微微点头示意,她尽力中年女人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来到了对面的路灯下。她看到,两名组员正在用铁锹挖开一个坑,在坑的上面,是一颗被火焰烧焦的头颅,刚刚的那团红黄色光芒就是这颗头颅在燃烧,不过此刻,火焰已经被扑灭了。下巴上的皮肉都已经翻出来,颧骨也暴露在空气中,两只眼睛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个深深的窟窿,整张脸已经惨不忍睹。

看到这番景象,周桐不免有些恶心,而且她闻到,空气中除了一股糊味以外,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蜡油香味,这香味直呛人喉咙,混合着焦臭味反而使她更加难受。

第四个受害者

想到之前的两次情况,周桐意识到秘密应该还是隐藏在受害人的心脏处,所以她只能耐心地等待尸体被挖出来,在这之前,她准备先向左秋山报告一下情况——李明峰她已经信不过了。

就在她刚刚取出对讲机的那一刻,另一辆黑色面包车从与她来时的方向相反的方向极速驶来,车子停下以后,马辉、王朋、张雅晴和金瑞相继走下面包车。

“马组长。”周桐看到马辉以后走上前来招呼道。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是被一个女人的叫声引来的,她很不幸地看到了被害人骇人的死相。”

马辉沿着街道看了一圈,发现整条街上就只有这一户人家,剩下的都是些养猪场或者养鸡场,而此时可能很多人都已经睡觉了,所以女人的叫声并没有引来其他人,这让马辉觉得省去了很多麻烦。

他转过身,问道:“你刚才说死者,难道又死了一个?”

“没错,凶手设计的死相很特殊,似乎是别有用心。”

马辉低下头嘀咕道:“已经第四个了……”之后他长叹一声,又问,“尸体呢?”

左秋山、大蛇和李明峰都坐在张悦昊的房间里,灯光映照出他们脸上阴郁的表情。左秋山不时地瞄向李明峰,感觉对这个“僵尸”越发地看不透了。刚才马辉动身前把他们三个留在了这里,虽然嘴上说让他们等着接应,但左秋山心里明白,马辉这是有意让李明峰退出案件的进一步调查。而另一边,李明峰也在回想着半年前的那个不寻常的夜晚……

“李组长,外面有个人要见你。”值班警卫对李明峰说。

“有什么事要见我?”李明峰正在整理最近搜集到的非法器官贩卖的证据,一摞摞厚重的档案袋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不知道,但他指名道姓地要见你,此外,问他什么他都不再多说一句话,看样子,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李明峰冷笑一声,“这里是警察局,他敢做什么?”

“可能是个亡命之徒,也可能是恐怖组织……”

“你电影看得太多了。”李明峰把手中的一本档案扔在桌子上,打断了警卫,“既然他要见我,那我就去会会他。”说罢他起身来到主厅。

李明峰看到墙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个子不高,略微小点的夹克正好凸显了他结实的身材。李明峰又看向他的眼睛,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李明峰读出了怨愤、狡诈还有被强行克制的兴奋。此刻,他也在看着自己。

李明峰来到他面前,义正辞严地说:“我是李明峰,这位先生,听说您找我有事?”

那人听完李明峰的话,又盯着李明峰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站起身,用粗哑的声音说:“李组长,久仰大名。”说完嘴角微微上扬。

在男人说话的时候,李明峰可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劣质香烟味。李明峰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忽然觉得似乎对这个人有些印象,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您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李明峰又问了一遍。

“我想报案,我知道你们最近正在想方设法地抓捕一个非法的器官贩卖组织,我可以提供线索。”

李明峰双眼微闭,思忖了片刻,说道:“既然这样,那您说吧,不过我提醒你,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有据可依,否则,就是诬陷。”

男人咧嘴轻笑两声,压低声音说:“放心吧,我的线索不会让您失望的,不过……可否借一步说话,就你我二人。”

“可以。”李明峰说完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男人随后跟了上去。另外两名警卫想要劝阻李明峰,但是李明峰对此不予理睬,径直带着男人走进了办公室。

“你叫什么名字?”李明峰坐在扶手椅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问道。

“这不重要。”

“好,匿名提供线索,这种事很常见。说吧,你都掌握着哪些线索?”

男人环顾了一圈整个房间,房间里除了桌椅之外,还有一个放满了档案袋的玻璃橱,在墙边有三个沙发和一张木制茶几,在门两边的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整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有条理,给人一种宽敞明亮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说:“李组长,难道您不想给我泡杯茶喝吗,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至关重要的。”

李明峰平时办案时常常接触一些奇怪的人,因此他对这类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苦笑一声,起身来到一边泡茶。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正走到窗边谨慎地把窗户关好再把窗帘拉好。

不一会儿,李明峰端着泡好的大红袍来到桌子前,把茶放在男人面前后他就坐回扶手椅里等着男人说话。

“李组长,我提供线索可以,不过,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谈条件,你为我们提供线索,若真能帮我们抓住这些犯罪团伙,对我们都有好处。”

“如果我也是这个团伙中的一员呢?”

李明峰沉默了几秒钟,又说:“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次来是真的想举报我的同伙。”

“你要自首?”

“我可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要举报他们,又没说我也要伏法。”

“你自首可以从轻处理,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彻底逃脱法律的制裁!”

“如果我要和你做一笔交易呢?”

“交易?”

“没错,各尽其能,各取所需。”

“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和你做交易。”

“如果我帮你杀掉害死你弟弟的凶手呢?”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一般直接刺入了李明峰内心防线最脆弱的一环,李明峰倏地睁大了眼睛,他猛拍桌子,吼道:“你说什么?”

这时,男人却不慌不忙地从桌子上端起茶杯送至鼻子边嗅了嗅,啧啧称赞道:“嗯!上好的大红袍,味道够正,不错,真不错。”说完又呷了一口细细品味。

李明峰此时像恶狼一般盯着眼前的男人,恶狠狠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男人把茶杯放回桌上,陶醉地说:“正所谓‘世人若解茶之道,不羡仙人做茶人。’”

“哼!我不管你究竟是何居心,但我弟弟是出意外身亡的,不是被别人害死的,你是蛊惑不了我的。今晚你既然闯入法网,就别想再出去。”李明峰说完激动地站起身来。

“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被情害死的,李明峰,你弟弟的死你最清楚。当年张悦玲失踪没多久你弟弟就车祸身亡,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有恨过那家人?”

听到这些,李明峰刚刚抬起的脚又重重地落回地面,他看着这个男人,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人似乎读懂了李明峰的心思,他站起身来到李明峰眼前,说道:“当年你弟弟疯狂地爱上了一个从穷乡僻壤中走出来的姑娘,对于这件事,你心里其实很反对,你觉得只有地位高贵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你弟弟,只是这种心情你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后来,那个张悦玲失踪了,我想你心里其实是暗暗高兴吧,那些天你弟弟虽然魂不守舍,但你觉得很快事情就会过去,所以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你弟弟却出了意外,这让你感觉到深深的愧疚,同时你也恨那个女孩的一家,其实你内心深处比谁都明白,害死你弟弟的就是张悦玲一家,是他们设计安排张悦玲与你那个单纯善良的弟弟交往的,如果不是他们,你弟弟大好的前程也不会白白断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李明峰渐渐黯淡的眼睛中显现出来的痛苦,他知道,李明峰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你很想为你弟弟报仇,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你又不敢知法犯法,这让你的内心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所以你退出人们的视线,接受了两个月的心理治疗。你感觉自己已经释然了,但其实你只是把这些痛苦深深地埋藏在了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现在,机会来了,我帮你杀了他们,然后你把我逮捕归案,这样,既报了仇,又立了功,何乐而不为呢。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现在就把同伙的藏身之处告诉你。”

李明峰踉跄地跌坐回椅子上,声音虚弱地问:“为什么要帮我这样的忙,对你有好处吗?”

男人冷笑一声,“我也要复仇,完成我的使命。那家人夺走了你最亲的人,也夺走了我最爱的人……张悦玲,本来应该和我在一起的。”

李明峰听完后蓦地睁大了双眼,他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颤抖地说:“你是……王新竹。”

一抹阴笑浮现在王新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