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芙伤的不轻,期间云疏的姐姐云阙来过丞相府看,不过她没有多呆,脸色状态也不好,云疏心下一直紧张千芙的伤也没有多问。
张婆子命人送来了一些稀软的汤水,让千芙吃下,醒来后也有力气。
府中人人都知道丞相大人为这个云娘子破了礼教规矩,不然,哪有正常人家让丈母娘病了在女婿家住这么长时间。
还不是云娘子紧张母亲的伤。
外边人纷纷传言庆越王府发生了什么,越传越玄乎,甚至传王爷和王妃联手害死侧妃,太后都看不下去出面解决,如此云云。
那日王府的下人都让云曾处理了,包括阿娘身边的张妈妈和翠儿,不忠主子地就该乱棍打死。
云疏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已经是给父亲最大的面子了。
云疏站在灶火前,目光穿透袅袅蒸腾的水汽,手僵硬地搅着熬地粘稠的粥。
一旁的丫头心疼却不敢上前安慰,云娘子担心自家阿娘,这几日食不下咽,都瘦了,更别说做好吃的了。
“哪个杀千刀的这般狠毒,对人能下如此狠手!”
“就是,你别说,侧妃娘娘好端端的怎么在府里出了事,肯定是……”
张婆子瞪了那两个丫头一眼,示意她们不要多嘴,两人这才低头忙自己的活也不说话。
云疏冷不丁一回神,见粥熬的粘稠了,赶忙让火夫去了柴火。
她将提前剪好的红枣碎加了进去,米粥已经煮的稀碎,很好下咽。
“娘子,娘子——”
云疏刚要盛粥,外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云疏心里一喜,放下手中的碗就跑了出去,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止。
张婆子给了身边丫头一个眼神,示意她把熬好的粥快端着跟上去。
回宴楼——
千芙头昏昏沉沉地,不过看到云疏的那一刻,忍不住的弯起嘴角:“疏儿——”
云疏哽咽地握着千芙的手,险些又哭了出来。
千芙摸了摸她的头,十分慈爱祥和。
粥也端来了,云疏赶忙扶起千芙,先给她喝了一点温水,再喂粥。
千芙眼里尽是赞赏:“你们兄妹三个,只有你是最欢脱,厨艺也是最像我地。”
云疏娇笑凑近千芙:“阿娘是觉得我做的粥香,却不知道疏儿多担心你呢。”
“傻丫头——”
母女两个之间十分融洽祥和,她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日的事。
云疏觉得,在丞相府也不好说什么,传出去总归是他们的名声受损。
千芙是个恪守礼节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丞相府多留,能下床了,千芙就决定离开。
大门外风口里,云疏不舍地为千芙拢了拢披风,叮嘱道:“阿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千芙笑着也让她安心,刚要上马车,千芙又不放心地折了回来,拉着云疏走到一旁同她私语起来。
“疏儿,阿娘始终觉得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你父亲要将你送给凤长榭做妾,我是千万个不愿意。”
“可是你父亲执意如此,方氏又在一旁挑唆,我没有办法。”
“如今阿娘想问问你,过的如何?有没有吃亏?你若过的不开心,阿娘拼死也要带你离开。”
云疏眼睛一红,鼻尖翻着酸意,她没有回答阿娘的话,而是反问她:“阿娘,你是为了我们兄妹三个才和父亲龃龉多年吧。”
千芙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疏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千芙的颈窝,撒娇道:“阿娘放心,凤长榭很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千芙是被云疏推着上了马车,今日太阳不大,风刮的人脸疼,青霜多为她加了件披风。
望着远行的马车,云疏心里思索盘算着什么。
“姑娘——先回吧,风大。”青霜轻声唤道。
云疏点了点头,两人回府。
绕过青夏轩时见一白胡子老者被人请着走了出来。
云疏蹙眉:“这不是给母亲医治的大夫吗?”
青霜也凝了凝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好像是宫里的太医,奴婢见过太医的衣饰纹样。”
云疏脖颈一僵,太医……难道是凤长榭请来的?
在丞相府,也只有他有这个权利了吧。
不知为何,云疏心里莫名暖暖地,像小时候吃阿娘蒸的鲜奶包一样暖和。
凤长榭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总得表示一下吧,想想进府这么久了,他还没怎么吃过她做的菜,不如做一桌子菜好好感谢一下他好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忌口。
云疏去了问了张婆子,张婆子笑得十分开心,嘴角快咧到眼角了。
“我只听说过公子不爱吃肉,其他的都能吃。”
云疏脸一垮,像泄气的旌旗飘落一样,不吃肉啊……人生不吃肉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管了,多做一些,总有他爱吃的,只要他吃的高兴,这恩算是报了。
府中丫头仆从见云娘子重回厨司,重掌刀勺,开心的不行。
虽然知道这是云娘子专门给大人做地,可他们依旧开心,因为他们喜欢云娘子做菜时明媚欢快的样子,好看极了。
“娘子——这是什么酱?闻着好香啊。”小丫头一边剁着肉沫,一边看着云疏拿出来的罐子,闻起来十分香。
云疏低眸笑着:“是我阿娘密制大酱,一会做干捞粉丝用。”
“昨天让阿顺去西街苏大爷那买绿豆粉丝,买回来了吗?”
阿顺连忙站起来抢先应道:“买了买了,应了娘子的意,又买了些新鲜鲈鱼,路过浮花坊也将娘子要的干花一并买来了。”
云疏惊奇地点着头:“阿顺做事果真利落呢。”
丫头调侃红脸的阿顺:“你是蟹么,灶中还没起火,怎就红了起来。”
“哈哈哈……”
厨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云疏也跟着笑。
阿顺将火烧起,热油滋滋作响,云疏将腌制好的小排骨一个一个搁了下去,两面煎炸,金黄焦嫩的肉香掺杂着被油激出来料香,喷鼻诱人,惹人垂涎。
次啦——
云疏看准火候将热水倾盆倒了进去,盖上闷煮,阿顺知道要多添柴了,这样才能炖地烂糊。
趁着空档子,云疏将面团揉好,干桂花,干百合,干杏花,各个时节的花都有人晒干了储存起来卖,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如何将干花的香味保留的这么持久,但是做花糕还是极好用地。
青黄的杏花和着面团,云疏纤巧的手将面团揉捏地十分精致,再填上一些青涩香醇的梅花蜜酱,白白胖胖的面团团就上了蒸屉。
凤长榭不爱吃肉,那就在做一道青黄韭牙炒干子。汤就做一些素汤,翡翠白玉汤,其实就是青菜豆腐汤,不过她爱加一些虾米干,会更鲜。
云疏忙的热火朝天,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她细细看过去,清蒸鲈鱼上的葱丝和红椒丝被油激过有洒了些咸汁子,鲜蘑烩菜清淡美观,干捞粉丝,各色花糕,酸辣藕片,百果糕,酱排骨,雪梨银耳汤,翡翠白玉……
“闻着已经香倒一群人了,娘子快去吧,省得惹这群皮猴子们眼馋。”张婆子眼里带着笑,话指着那群眼巴巴的丫头伙计说。
云疏抿嘴笑,点了点头就去了存禄居。
凤长榭位高权重,处理的事情就多,有时他忙的也会忘了上朝,好几次御史和各部的官员上奏弹劾凤长榭目无君主,凤长榭转身就把挤压多天的事务丢给他们,忙的那些人也没空闲再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了。
“大人,云娘子来了——”凤长榭身边管事诵鹤在屏风外禀报。
“进来吧——”
凤长榭随意穿了件软轻罗外袍从内书房走了出来。
一道道精美可口的饭菜摆了上来。
果不其然,凤长榭夹的都是素菜,连带荤腥的汤都不碰。
蓦然,他开口:“府中没有侍膳的规矩,你坐下一起吃。”
云疏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跟着坐了下来。
她盛了碗肉汤给凤长榭:“我见大人并不喜欢荤腥,可是人若不尝试,只会固守自拙,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凤长榭讶异云疏能说出这番话,他不爱荤腥是因为儿时对血肉有阴影。
可是面对女子殷切的目光和僵持在他面前持碗的手,凤长榭还是接过去。
汤里面有几枚鹌鹑蛋,凤长榭尝了口,确实鲜美,没有一丝腥味。
“这是什么汤?”凤长榭又尝了一口,发现确实十分美味,里面带着几分微咸和一些奇怪却不违和的药味。
“鹌鹑子母汤。”云疏嘻嘻笑了笑。
凤长榭疑惑地嗯了一声。
云疏用勺子拨着汤里的鹌鹑和鹌鹑蛋:“对啊,就是子母汤呀。”
凤长榭轻笑出声:“你做菜也是需要名头地。”
云疏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她自己研制地,脾气古怪的做法,不过味道也不会让人失望罢了。
气氛微微融洽,云疏看着凤长榭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十分文雅,气质出尘。
云疏怎么看也不觉得他像外界传闻的那么可怕,嚣张。
“大人,宫里来人了。”诵鹤在外边通传。
凤长榭抿了抿嘴,让他进来。
诵鹤犹豫的看着云疏,要不要说。
云疏十分识趣,准备告退,凤长榭拉住了她,看向诵鹤:“无妨,你说。”
“朝中十几位大臣联名上书弹劾大人收受贿赂,肆意提拔同党为官。”诵鹤恭顺地立在一旁。
凤长榭夹了块鱼,点了点头:“还有吗?”
云疏挑眉,外人都打到他跟前了,他还这般淡然自若?不愧是手握大权的人。
“为首的是礼部尚书苏晏,前些时日宋将军因功被加封,礼部官员有人出言不逊顶撞了将军,被将军打了。”
凤长榭嗯了一声。
他将手边的花糕掰开递给云疏一半:“这花糕做的不错,日常佐茶最好不过。”
云疏接过花糕,见凤长榭吃着,并不担心诵鹤的话,也就着吃了起来并道:“浮花坊的干花是最好的,只是不知为何能将花存的这般香醇浓郁。”
“人若没有一些拿手秘技,怎么立足营生。”凤长榭眸光幽暗,看向诵鹤。
“收拾一下,进宫——”
诵鹤低眉:“是——”
云疏见凤长榭要做正事,也退了出去。
青霜道:“娘子,最近越发热了,我们去酒坊买些甜酒做圆子吃如何?”
云疏一想,确实是,天一热人就容易心烦气乱,吃一些冰镇酒酿圆子也不错。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吆喝,热闹非凡,云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气息了。
在她还小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出来玩,买了几串糖葫芦,路边踢蹴鞠的小孩都会被她吸引,一人一颗糖葫芦,他们就带她一块玩了。
那时候玩了一身土回去,被王妃训斥了半天不给饭吃,回到阿娘那里,阿娘早就给她热好了一些酱饼,配着甜甜的杏仁粥,就格外开心。
“姑娘,看看珠花,这里的珠花都是缠金丝珠花,各式各样个,来看看。”
云疏挑了几个给青霜,她突然想起来上次从王府带回来一个丫头,连忙问青霜:“那个丫头的身契可买回来了?”
青霜点了点头:“她叫莲儿,更名莲子,如今也在厨司做事。”
云疏点了点头:“那便好。”
隔壁摊低价处理一些面料,一些妇人争着抢着要买,不知为何起了争执竟打骂起来。
“就你还丞相远亲呢,看着一副穷酸样,你嘴一张说是就是啊!”
“说到丞相就来气,你们都没听说吗?丞相大人收受贿赂,提拔同党,这等贪官小人迟早被凌迟处死!”
“就是,连坊间小孩都知道凤长榭是奸臣,惹不得,嚣张至极,连陛下都敢不放在眼里。”
一阵辱骂凤长榭的声音传散开。
青霜握拳,满脸恼怒:“这群刁妇,吃饱没事就会搬弄是非,议论他人!”
“百姓都是这般看待丞相的吗?”云疏常在后庭,不知道民间对凤长榭的怨声这般大。
青霜瘪嘴,皱眉不满道:“一群泼妇,不识人便随便搬弄,听一些风言风语就夸大其词!”
“大人平日里待人十分和善,虽然奴婢不懂朝堂之事,可是大人一向孑然一身,清风疏朗,怎么会因为钱财给自己惹麻烦呢?”
云疏看着凤长榭也不像会收受贿赂的人。
身边有一老者,面容历经风霜,身子佝偻扶着拐杖,在一旁扯着耳朵听她们吵。
他颤颤巍巍问道:“她们是在说丞相大人吗?”
云疏点了点头好奇道:“老人家,您也认识丞相?”
他提到凤长榭忽地就两行浑浊的泪落了下来,激动道:“那可是我们祁川人的救命恩人啊。”
“前些年祁川天灾不断,洪水过后就是大旱,死了好多人啊。若不是丞相大人一直坚守祁川赈灾,又是出钱教我们修堤坝,又是教我们怎么蓄水灌溉,如今祁川人怕是死的早就不剩多少了。”
“这几年祁川越来越好了,人丁兴旺,百姓富足,全靠丞相大人啊!”
“对了,前些时候,有一位什么将军路过祁川,说是替好友来看看,我们得知他的好友是丞相大人后,又是凑钱又是薅最新鲜的菜让将军替我们给丞相大人送去,聊表感激。
“也不知大人收到没有,虽然只是一些菜,还有一些大家凑来不多的钱,但是希望不要嫌弃我们的心意。”
云疏听着老者一字一句的话,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浪,原来那日做的菜竟然是祁川人封装保鲜,连日连夜送来的!
她没有真正了解过凤长榭,却不知他竟是如此好的人。
她又转头看着那群依旧诋毁辱骂凤长榭的人,才豁然明白,他不需要外人的评判,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陷入权利和金钱的漩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