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早已跨过年关来到人们身边,只不过四季的变换已成为庄稼地里不能再熟悉的变化。冰雪融化、燕子归来、杨柳吐青这些不起眼的情景并不能使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有何特殊的感想或行为,他们更关心的是老天爷今年能让地里收获多少粮食,开春的工作好不好找,工资今年能不能多涨几块钱之类的“琐事”,因为吃饱喝足的生活压力是这些满手老茧的庄稼汉在开春时所要面临的最直接最头疼的问题。
但是这个春天,或者说即将到来的这个阳春三月,对于舒川行一家人来说却是那么值得期待。他们不仅仅和村里的其他乡亲一样期待着大地转暖,期待着今年可以有一个好的收成,更让他们期待的是自家的人丁不再是四口了,他们做梦都想突破“四”这个数字,让家里的人气更旺一些。自舒川行分家另过之后,家里便是他、妻子和一双儿女,女儿出嫁后暂时的三口之家又在儿媳妇进门的那一天回到了“四”的原点,十几年的四口之家让舒川行觉得总是不太自在,再加上这几年和他同龄的儿时伙伴都当上了爷爷姥爷,这就更让他有些着急,终于他盼的那一天要来了,想到这些,这个朴实的农民总会不自觉得露出笑容。
农历二月初二在舒家庄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在此地有句古谚——二月二龙抬头,金子银子往家流,虽然有些封建迷信的色彩,但也不失为是一种习俗的流传,更是美好愿望及精神寄托的朴素象征。靠天吃饭是老农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在风调雨顺的年头,庄里人才可以有个好收成,让这个“金子银子往家流”的念想成为现实。
一九九三年的农历二月二与往年一样同样受到了村里人的重视,作为村长的舒川行在这一天早早起床准备各种祭祀用品以迎接祭祀队伍的到来。上午九点左右随着悦耳的锣鼓声和喧杂的鞭炮声,祭祀队伍来到了这个小村庄。队伍最前面是四个年轻的小伙子抬着一张四角方桌,方桌上摆放着各种祭品,最引人眼球的是一条固定在方桌上的银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但又不失其神秘的色彩。队伍中间是吹鼓手,他们摆弄着手中的各式乐器,演奏着让人兴奋的乐曲。队伍的最后面则是村里的男女老少,一边跟着前面的祭祀队伍,一边议论着家长里短的话题。
村中的一口近百年的水井就是此次祭祀活动的地点,水井正前方摆好了祭品,水井周围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当祭祀队伍到了此处,水井周围立刻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之,方桌及其上的银龙被放置在水井正前方,吹鼓手们用尽全身气力吹奏着祭祀乐曲,当鞭炮声停止时,祭祀正式开始。这里的祭祀没有老族长的祭词诵读,也没有热闹的节目表演,有的只是朴实农民的跪拜及焚烧之礼。祭祀行为虽然简单,但是简单的行为中又包含着怎样期待与盼望,只有那些祭祀的人们自己知道。
一个多小时,这简单却重要的祭祀活动就结束了,舒川行忙着欢送祭祀队伍去下一个村庄,送走祭祀队伍后,舒川行又和几个年轻人一起收拾祭祀的人们祭祀时焚烧祭纸遗留下来的纸灰和鞭炮碎屑,收拾完毕后,舒川行向帮忙的年轻人们致谢,年轻人们离去之后,舒川行就自己一人一边卷烟一边坐在了古井的井沿上筹划着什么。
“他爹,你在这发啥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吃饭?”李花远远地叫喊着舒川行。
但是舒川行好像是没有听到李花的话,没有答话,仍然坐在井边一动不动。李花一边向古井走来一边叫着舒川行的名字,直到走到舒川行的跟前他才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他娘,家里的白面还有多少?”
这句话让妻子李花有些纳闷,自从嫁到舒川行家,从没见过自己的丈夫做过饭,今天却关心起家里的吃食来了,让她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便不解的问:“嗯?咋了?你问白面干啥?”
“够不够做一顿面条的?”舒川行接着问。
“够,咋了?中午饭我都做好了,要吃面条晚上我给你擀吧,够你吃的!”李花不解地盯着这个对吃食从来都不挑剔的丈夫。
“嗯,晚上擀点面条,昨天晚上舒诚说他媳妇二月初二的生日,想给她做点好吃的,白面留着今天晚上给舒诚他媳妇做碗长寿面吧!也让孙子在她肚子里吃点好的,对了,她日子不也快到了嘛!这些日子多给她做点好的补补身子,别担心粮食和钱,人最重要!”舒川行说。
“知道啊!行了,赶紧家走吃饭吧!你这老胃病可吃不起凉饭。”李花说。
“走,吃饭去。”舒川行一边收拾着卷烟纸和烟叶,一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说。
正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舒川行老两口的影子都短得不能再短了,但是他们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因为他们有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