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投资中持续赚钱?

清明小长假期间,陆宝小伙伴转发了一张微博网友的图片到我们的投研群,我一看,竟然是十年前王老师写的一篇旧文。小伙伴们在群里纷纷羡慕王老师有这样忠实的粉丝,同时也表达了对他专业的佩服。旧文是一篇周报,发表于2007年10月8日,当天的上证综指报收于5 692点,6个交易日后即10月16日,史上6 124高点出现!当时的市场有多疯狂,后入市者已无法体会。不过,当看到王老师在文章中摘抄的几家卖方报告的观点时,大家还是大笑不止。我说,其实当时还有分析师在强烈看多,指出上证指数第二年(2008年)就有望冲顶8 848!小伙伴问怎么还有零有整,如何算出来的?答案是:上证指数要挑战珠峰最高点8 848呀……只可惜,一年后8 848点并没有到来,1 664点倒成了很多人的噩梦。

十年前的牛市高潮期,有意思的事还真多。前段时间看一位朋友发的某卖方机构U**分析师关于某能源公司的闹剧,把我笑晕了。因为,我勉强算是亲历者之一。事件起因很简单:一个有12年从业经验的卖方研究员,面对市场的疯涨,一个月之内悍然把这家公司的目标价从30多港元调升到了101港元!随之,便有了一个电话会议。在电话会议里,各路大神愤然开骂:“我们在A股市场困惑这么久、疯狂这么久了,就想得到一些国际报告的理性分析,给我们一些理性的估值体系。但是,你们不但不给我们理性,反而比我们更疯狂!”在这场轮骂中,有一段对话特别过瘾,我且转载抄录在此:

客户:您好,我想请教一下,您这个101的目标价,是12个月的目标价吗?

U**:当然了!

客户:那好,那您觉得中国的煤炭价格12个月内要涨两三倍了?

U**:根据我的分析,是的。因为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宏观经济的哪一个周期,是这么强劲、这么特殊的,完全有潜力啊。

客户:那我们要好好探讨一下您的逻辑了。因为您首先说公司应该值75倍PE,应该比A股最贵的还贵,倒推出来煤炭价格应该是1 000多元人民币一吨,然后您说宏观经济特殊,可以达到这个局面。那这就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您自己到底相信什么?您到底是相信中国的煤炭价格12个月内应该到1 000元/吨,还是相信A股的估值是合理的,应该值75倍PE?

U**(愕然,随即说):当然是后者!(此时语音语调已经颤抖了。)

客户:既然您自己都不相信煤炭价格能到1 000元/吨,只是觉得为了让目标价能升到101港元,煤炭价格应该升到1 000元/吨,那我就奇怪了。既然煤炭价格不涨,没有盈余动量,您怎么能这么大幅提高估值呢?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U**:但是,A股都是那么贵啊。

客户:那么,您其实是觉得A股的估值很理性、很合理了?那么,我问您,您这个月一下子调高几倍目标价,如果这个月底A股从6 000跌到了3 000,同类公司的估值也从60倍PE跌到了30倍PE,那么您在这个月月底就会把该公司的目标价再向下调低一半吗?

U**:没错!是这样!(估计破罐破摔了。)

客户:所以说,您自己最相信的,还是动量,而不是基本面了?我首先跟您说基本面吧。刚才很多行家已经跟您探讨半天了,我只想说,中国宏观经济现在确实强劲。请问您有没有和电厂交流过,如果煤炭价格突然涨三倍,那电厂还能运营吗?其次,如果煤炭价格涨三倍,煤厂收入这么多,它们的挖煤工人要不要涨工资?涨的话,那其他行业就会看到。挖煤这么赚钱,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来挖煤了?

U**(突然打断):这位先生!您是不是香港的?您在香港的话,我单独请您喝咖啡再讨论吧!您这么分析都有道理,但其实我也是一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啊!(双方在电话中都热情地笑。)

客户:其实,我并不是说您的想法和结论是错的。我质疑的是您的逻辑过程。事实上,在我有生之年,中国的煤炭价格会不会涨到1 000元/吨呢?这是有可能的。但您现在的逻辑是相反的。您盲目地认为目标公司应该值101港元,倒推回去说煤炭必须1 000元/吨,这种逻辑是错的。

还有,当年世界石油价格还是十几美元的时候,中石油才一块多,当时也没有人跳出来说世界石油价格必然到100美元,中石油必然值20元。但是,随着世界石油价格的提高,中石油是不断被调高的。股价是遵循基本面的,不是遵循动量的。煤炭可能也有这个过程,然而,并不是现在。

U**愕然,无言以对。

客户:煤炭价格1 000元/吨是公司值101港元的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充分,也非唯一充分。您的逻辑过程,完全颠倒了。您现在不是针对基本面,反而是针对动量,您的前提是认为动量是合理的。卖方报告,不应该这么写。我很奇怪U**是怎么批准您这种报告发表的。

U**(有点不耐烦):你也不用说别的了!我这么说吧,我在这行干了12年,我最重要的任务,是要为客户赚钱!现在,你们赚了钱,应该开心才对啊!

客户:其实,您这么说也不合适。其实,不用您把报告写出来,我们自己心里也有数,在一个peak market, peak valuation, and strongest momentum之下,股价可能炒到很高。难道我们自己不知道?但您现在的问题是,用错误的论据、错误的逻辑,推出错误的结论,而且您背弃了卖方应该遵守的研究纪律,去投靠动量阵营,用疯狂解释疯狂。

U**愕然。

电话会议就此草草收场,可惜那会儿还没有微信,否则我估计这场闹剧早就刷屏了。不过,这事儿在当时其实还是挺轰动的。那段时间,但凡有重要的电话会议,我都会想着去听,还会特别认真地提前做好功课。现在想想,之所以会这样,大概是因为在那段特殊的时期,市场中的人要么是已经疯了,要么就是在即将疯的路上。理性的人反而过得非常憋屈和压抑,只好自己找乐子,把电话会议当成同道中人临时搭建的游乐场。

后来,我也曾在不少上市公司的调研中玩过类似的智力游戏,前几年还能邂逅些同道中人,这几年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无论电话会议还是实地调研,渐渐变成了明白人(少)和糊涂人(多)的对垒,宾客双方都客客气气的,乐趣大减啊!

10年前是这样,那么20年前又如何?这个话题,会让我有种老到没朋友的感觉吗?当然不会。证券投资这行最大的好处就是:时间飞逝,10年、20年都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已。所以,我常常和朋友开玩笑说:我只有24岁呀,只不过另外加了20多年的投资经验。

20年前,那是1997年,我当时还在证券营业部工作。记忆中,1997—1999年是我工作强度最大的三年,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是常态,除了大量难以想象的超繁杂工作,每晚还得加班写许多东西,因为要为报刊股票投资版面几个专栏同时供稿。报纸每晚11点截稿,所以我几乎没在11点前下过班。

如果说10年前的我算个乐天派,那么20年前的我绝对是个苦行僧。白天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结束后,我们的4人小团队便开始夜战。尤其是1998年全年,我们每天晚上都要负责完成几个专栏,有专门分析新股的,有粗浅分析公司的,有热门点评的。大家都是年轻人,每当有人谈恋爱或者忙于其他什么事,我都是那个最后剩下的包子,也因此有了多个所谓的笔名。成为全能包子后,我为了增加读者的乐趣,便主动请缨要以营业部大户的操盘实录写一部连载小说,取名《大户沙龙》,专门写营业部几位真正的大户如何炒股。我的初衷是让更多的读者都能跟着优质大户走向致富之路。怀揣着这份好心,我开启了“网红”之路。没承想,我很快就掉进了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

20年前炒股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从看图和技术指标上手的,那会儿的我只是技术分析方面的一枚菜鸟。不过,我暗中挑选的小说主角可都是“看盘高手+实战高手”,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大户啊(当年的营业部是按开户资金定义所谓的大户、中户的,我们营业部50万元以上资金的就算大户)。由于小说里每天都要提示公布这几位大户的操作记录和持仓,所以我的专栏在当地很火,报刊主编经常向我传达读者的吹捧,我还暗自骄傲。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就有读者来骂了,抱怨说跟着大户炒亏钱啦!我内心既焦虑又着急,绝对比大户都急,也比读者还焦虑。更让我崩溃的是,被我挑选出来作为小说主角的几位大户,没多长时间就被市场打败了,有两位甚至还被请出大户室、转移到了中户室(中户的资金标准是30万元)。报刊主编各种呼我,说读者们强烈要求要有“股神”,要有“英雄”,要赚钱!营业部领导还找我谈话,说本来是为了提升营业部专业形象才出钱冠名整版报纸的,现在快被我搞砸了,问我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我小心地问领导能否停掉这个专栏,没想到各方都果断拒绝:“不能停!读者就喜欢你写的专栏!”我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吧,内外交困的处境居然没有压垮我,我竟然咬牙坚持了下来。我们成都人常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自己最好。我迅速调整战略,开始不再依赖并不那么靠谱的大户,而是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挖空心思琢磨怎么才能让虚拟的“股市英雄”持续赚钱这个终极命题。我不仅自己拼命看图,研究技术走势和技术指标,甚至还买来坐标纸自己画K线图。一番苦功之后,我很快就从菜鸟成为技术派大拿,甚至能推荐出当天涨停的股票(这些本领,后来在上海国泰君安总部负责点股成金项目时可派上了大用场)。不过,因为看到客户吃过不少亏,所以我并不满足。加上市场也在不断提醒和教训我:技术分析并不总是靠谱。为了保住饭碗,也为了保住在读者心中的声誉,我又开始疯狂琢磨政策面、宏观面、行业面、公司基本面等。那几年,我整个人瘦到只剩下78斤,但每天还跟打了鸡血一样充满激情。

专栏写作到期后,我终于不用每晚加班了,也有了更多自由的时间。然而,“如何才能持续地赚钱”这个问题已经成功侵入我的脑海,我开始不是为了写作而是出于内心真正的兴趣来观察不同的投资者在不同的市场环境下如何思考并行动,也留意考察各种投资策略和行为背后的投资结果。也就是从那时起,对投资体系和投资方法进行专业的了解和学习成了我的渴望,于是我就像一块疯狂的海绵,大量地阅读、学习,反复地吸收、消化,也不断地边实战边选择。慢慢地,我开始充实自己。当我读到诸如《一个美国资本家的成长》(1997年版)、《客户的游艇在哪里》(1999年版)、《股票作手回忆录》(1999年版)、《怎样选择成长股》(1999年版)等书籍后,我的视野开始变得开阔。2000年下半年,在准确预判了B股的大爆发后,尝到甜头的我开始对投资有了自己的理解。再后来,2005年前后,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了《证券分析》(2004年版)、《巴菲特致股东的信》(2005年版)、《向格雷厄姆学思考向巴菲特学投资》(2005年版)等一系列与价值投资相关的书籍,犹如在漫漫长夜中忽见光明。我想,总算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了,于是,带着虔诚的心,我开始靠向价值投资这扇大门……

心血来潮写下此文,有两点特别的感受:一是感叹自己能有这么一段无悔的青春,没有拼搏过的青春那得多无聊啊;二是感谢自己的坚持,22年过去了,这段路走得多么艰难、多么不容易,只有我自己知道。但是,最令我开心的是,我现在依然还在这路上,且还在奋斗着。

感恩时光宝盒,令我活得从容自在且有爱……

2017年4月6日夜,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