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和声(一)
- 我的教廷不可能这么神圣
- Nicodeus
- 3334字
- 2024-01-26 20:26:35
『黎明二十九轮月升』
所有人都看到方文思匍匐在他们面前,没有激昂的宣誓,没有虔诚的祈祷,只有真切的请求:
“看在所有的,这一切的份上,求求你们,请帮我回去找一找卡洛斯吧”。
一切的欢笑声、憧憬声,祈福声荡然消涣,所有人都寄托于那个带来神迹的人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康斯坦丁的苦海,即使是我,都没能想到他最先脱口而的出却是在牵挂着你,卡洛斯,
失望沾染如同那希望与拯救的雨水一瞬间浇灭了在我心中微弱燃烧的心火,更绝望的是,
“亵渎!神明降下降神迹不是让我们重返迷途”,
是康斯坦丁大主教,他的怒吼遥远而至,我甚至能够听得出他压抑在语气中的怒火在每一个音节迸发,就因为他的权威受到了动摇,有些人不再崇拜他,转而匍匐在他股掌中的玩偶面前,还有此刻站在伊文思身后的我,
“诺斯种!魔法的奴仆!所有教民听令,我要求你们尽快收拾好行囊,随我返回圣城,回归正途”,
奥苏安近卫队、圣殿守卫跟在他身后,就如同大军压境一般,随着康斯坦丁悠然骑行向伊文思走来,所经之处无不粗暴地将渴望脱离苦海的人们生拉硬拽起来,不从者即是招致殴打,
“请给....请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康斯坦丁”,
我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威胁声、殴打声、哭喊声以及我自己的黯然叹息声,都这个时候了,伊文思还天真地认为他匍匐在地上,为他人甚至是他自己乞求有用吗?!
“身为教廷圣子,这副德行,成何体统!”
马蹄践踏水花地声音骤然停止,康斯坦丁在煞黑骏马上高高在上,俯视着伊文思,尖锐刻薄地教训声已然近在咫尺,我抬头仰望着他,可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道:
“还有你,把他给我拽起来!”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应声附和,身体不由自主地就按照康斯坦丁地吩咐去做,却未想到,我刚抓住伊文思的胳臂,便被奋力挣脱开来,紧接着听到他嘶吼得叫嚣着,
“康斯坦丁,我要向你发起决斗审判!”
只是一瞬,嘈杂的威胁声、殴打声、哭喊声戛然而止,唯独留得雨声淅沥式微,
康斯坦丁不怒反笑,傲然俯视着所有人,就连他身下的高硕骏马也随之视线绕身一圈,随即放声嘲到,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像你这样的,审判庭的人,自以为是,盲目追求武力和荣誉,以此在这里发号施令,在你们那狭隘的观念里面是不是就只会在歇斯底里中要求别人像猪猡一样拼个你死我活,才叫决斗!”
康斯坦丁是在嘲讽伊文思,身陷囹圄却乞求康斯坦丁赐予他一个谈判的机会,也是在嘲讽我这样背弃他的人,深陷绝境却乞求伊文思给予我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既然你想要决斗,那我就给你决斗!”
如此慷慨陈词,就如同决斗是康斯坦丁率先发起一般,马上之人说完,挥手示意身后的一名奥苏安司祭,我认得那人,多诺万,康斯坦丁的侄子,多诺万立刻心领神会,向司祭团的营地跑去。
“伊文思,光明圣子,教皇内侍,巴拉诺季昂的唯一幸存者,你猜你已经不记得家乡的样子了?”
“我...我没有”,
这般低声下气,那些光辉闪耀的头衔就如同马蹄下满是泥泞的敝履一样,地上之人罔顾应答,顺带回头望了我一眼,我认得这个表情,可怜与求助,可康斯坦丁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但我不一样,我同样出生在那里,有人说那里的人都是懦夫,面对凶兽时尽显羊相,而面对于羊则显凶兽之相,我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反而正是这个道理,才让我从那个臭不可闻的泥潭中爬了出来,一步一步挤进神明的殿堂,伊文思!我们现在就是那个凶兽,他们才是羊,而你却如此作贱自己,我真为你感到可耻!”
康斯坦丁,光明教廷理事会第33席,被誉为光明神的乐师,卡塞雷斯最穷苦潦倒的平民都会标榜他的事迹,用于教导自己的孩童,并引以为傲,他出生于巴拉诺季昂有名的油水区,在有名的玛丽之家学会弹比维拉琴,据说,当他的琴声响起时,即使是楼上正在酣畅淋漓中的人们都不出大声,他们划开窗帘,藏在床下透过朦胧来留住曼妙琴声,如此说来,我已经猜到康斯坦丁口中的决斗究竟是何了,
我看向伊文思,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显露出羸弱的臂膀,但却出奇的冷静,我不禁怀疑康斯坦丁是否是在羞辱他,传闻圣子并不了解乐理,这些天的接触也我也没有察觉出他对音乐有多少兴趣,
在我沉思之际,康斯坦丁已然翻身下马,一把接过多诺万匆忙呈送而来的比维拉琴,裹挟着磅礴气势走到伊文思身前,他手中的琴反射出莹玉石材特有的寒光,震颤的冰弦低沉却刺耳,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迫切渴望饮食敌人鲜血,
“伊文思,你可敢应战!”
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敢说话,全都哄散开来了,我不敢再去看伊文思,转而望向蒙蒙亮的天空,清冷的黎明,泛青泛白的稀薄云层后映现出阿尔和尼尔满月相切的月影,一红一白,泾渭分明,好似月下那即将激烈交锋的二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是狼狈地步入人群之中,又一次将战场留给伊文思一人,又一次让他独自承担所有,
“懦夫!”
伊文思沉默依旧,康斯坦丁已经失去了耐心,根本由不得对方拒绝,只留下一句谩骂,率先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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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然间,琴声雷动,沉抑的音律在康斯坦丁反复轮扫的琴弦中爆发,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振,伊文思同样如此,
我听出那是《天堂与地狱圣咏叹》第二乐章:圣-阿撒勒兹号驶入地狱,是描绘光明远征军在圣天使的引领下,驾驶圣-阿撒勒兹号穿过暴风之海远征地狱的乐章,康斯坦丁直接略过明快、祥和的天堂乐章,在开端就把气氛渲染到压抑、紧迫、令人难以呼吸,就是为了树立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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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琴声昂扬,激昂的音符就如同海上的雷霆风暴一般,将所有人裹挟其中,
“看看那些诺森兰人!说他们是猪猡,有些人感情上不能接受,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很多事一直都在验证诺森兰人是猪这事实,有饭吃的时候,谁死都和自己个儿没关系。一旦伤害到自己了,马上就惨叫,叫得简直哭天抢地,然后一个糠饼扔过去立马又焉了,卡洛斯在杀别人的时候,只顾着埋头吃喝!,他们不值得你同情与拯救!”
康斯坦丁声音如雷,和他的琴声一样,痛诉着诺森兰人的种种是非,我的视线扫过后者,在听到之后都漠然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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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琴声诡谲,波动下滑的音调伴随着诡异颤音,所有人就仿佛置身于圣-阿撒勒兹号之上,冲破风暴,一览地狱之门的阴暗与恐怖,
“还有这些骑士和圣殿守卫,他们不过是一群不受家族待见的次子,是教廷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尊严和希望,但是他们呢?!卡洛斯定规矩的时候,他们就跟着他,现在卡洛斯不在了,他们就跟着我,假使还有谁再替他们定下什么规矩,他们照样会跟着别人,一群不知感恩的东西,你能信得过他们吗?”
康斯坦丁言辞刻薄,宛若那呕哑嘲哳的音律,根本容不下任何声音,也容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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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最终,琴声隐伏,连续平滑的降调,他的手如蝴蝶般轻盈,轻抚着每一个音符,将圣-阿撒勒兹号没入地狱之门的叵测与神秘感渲染得淋漓尽致,直到弦音释散许久,我都不能从内心油然萌生的恐慌感中平复过来,
“那些贫民,安于现状,不知上进,即使是教廷接纳他们,以圣城司祭和近卫队之名,恩赐他们成为神仆,他们依旧如此,从没想着为自己争到过人的价格,也活该他们如此,还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没有我们为他们发声,他们什么也不是!”
康斯坦丁高声疾呼,与逐渐消匿的琴声截然相反,他的指责在我听来振聋发聩,如果不是教廷选中了自己,我不过是住在阿斯特拉大陆脊柱最西端的山脚下一介平民,因为一场病就花光母亲嫁妆的败家之子,只知贪玩,不知上进,安于现状,或成为农夫,在战乱中被杀死,或成为雇佣兵,在战乱中虐杀他人,想到这里,我羞愧难当,甚至因为自己没有遵循康斯坦丁大主教的教导而懊悔,
“轮到你了,圣子殿下”,
伊文思诚然呆若木鸡,良久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康斯坦丁身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比维拉琴,就好似乡巴佬一样看了又看,又摸了又摸,以一种极为滑稽地姿态,将头依在琴颈上,耳朵靠在琴弦边,随意拨动了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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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在决斗吗”...
“哈哈,我看他就是不会吧”...
伊文思就不是在弹琴,亦或者说他根本不会,细细簌簌地哀叹、讥讽、嘲笑不绝于耳,已经预示着康斯坦丁在第一轮已然完胜,他不仅极尽羞辱了伊文思,也极尽羞辱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