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干涸的心河

此刻，贝拉的心，正在噗通、噗通地发出回响，她听地非常清楚，

”贝拉，跟紧我”，很多人只知道特蕾莎是法师会的魔导师，但对于初阶班组的孩子们来说，她就像是温柔地大姐姐，她紧扣着我地肩膀，裹挟着我快速前行，她自顾自地低声安慰与提醒，我看得出，这根本压不住她内心的焦虑，

“格温，又是那个精灵！你负责跟着她们”，

透过沉重心跳与嘈杂人声，贝拉敏锐扑捉到不怀好意地言辞，她下意识探过脑袋，循声向右侧望去，是几个教廷骑士，他们那银闪闪的盔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嘿，布莱曼森的小妮子”，

恍惚间，乍现一声”咻”的口哨声，引得她向左偏头看去，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列中，很容易发觉那个正对着她指着下胯的诺森兰瘦高青年，

”布罗达，你没听说吗？”

”那个法师妮子病了，你心可真大啊”，

贝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挑衅，反而还不甘示弱地回了一个鬼脸，倒是那个诺森兰青年在听到周围人话语，便不在理她了，因为，她病了。

那些诺森兰人一大早就被教廷的士兵，驱赶列队去领取一个叫身份证明的东西，哄乱嘈杂的队伍令她回想起在科莱曼森城的圣餐所前领救济餐的情形。

其实，她非常羡慕那些诺森兰人，他们有父母和朋友，不像科莱曼森的孩子们，就为了一口糠饼争得头破血流，不像那时的自己，自怜、自卑、自弃过几次，什么原因呢？她不想说，也懒得说，反正也快忘了，管他呢，反正她想记住的只有法师会，只有陶瓷姐姐，这里的自己比诺森兰人要幸福。

直到有一天，陶瓷姐姐哭着抱着我，说我病了，想到这里，贝拉想要仰起头好好看看，但是突如其来的驻足，令她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还好大姐姐扶住了她，

”艾德里安，我们刚才去补给营地领水，那里的人要求我们出示证明！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没有告知法..额..我们！”，

她从未见到特蕾莎如此气愤，若不是被牢牢束缚着，贝拉甚至本能的想要逃离，

”你知道情况的，特蕾莎，从现在开始，所有补给实行定额配给制，所有人每日仅凭身份证明领取定量份额，我觉得这已经很公平了”，

这里是队伍的尽头，几个教廷士兵立于两侧维持秩序，当中只有一展长桌和一个身穿蓝色绣边长袍的司祭，他应该就是陶瓷姐姐口中的艾德里安吧，掌握着所有人吃饭的权力，就如同科莱曼森城圣餐所的那个趾高气扬的执事一样，

”这并不公平，法师们必须持续摄入水分，才能勉强缓解晶化病的恶化”，

贝拉只感到肩膀一轻，紧接着听到”铛”的闷响，原来是特蕾莎快速走近那人，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贝拉一时间呆住了，

”特蕾莎，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不想多说什么”，

那个司祭也不甘示弱，贝拉觉得他和圣餐所的执事不太一样，看着也挺正直的，就是眼神中总是显露偏执，

特蕾莎还要争执，好似想到什么，又欲言又止，连连推了几步，先是慌张地望了望看一侧笑话地诺森兰人，然后看向那个司祭，哀求道：”艾徳里安，我希望你，先给她办理身份证明，她从日升起就没喝过水了”，

看着为她苦苦央求的陶瓷姐姐，贝拉突然有些想哭，她不自觉地靠近，轻轻抓住了对方的衣襟，她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她的心口不知为何，有些许针扎的疼痛，她能感觉到越来越明显，

”我当然愿意帮助你们，况且我很早就已经派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各个营地，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你要办理，那就必须要排队”，

涔涔汗水从贝拉的前额渗出，若不是潦草的头发阻拦，汗水也许早已浸透了她的脖颈，声音逐渐朦胧，视线和神智却很清晰，

”我求求你了，艾德”，特蕾莎的话在她脑海里形成回响，以及另一声诺森兰人的惊呼，随后贝拉只感到天地颠倒，一切都变得软绵绵的，视线中的世界一下子旋转了九十度，映现出仓惶逃开的人群，

”快跑啊，那妮子要爆炸了！”

那些诺森兰人不止一次见到过因晶化病而爆炸的法师吧，虽然说纳加尔大魔导师讲过，法师们如果挺到晶化病的衰变期，那么她的心脏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元晶，身体也不会发生爆炸，但是只有自己亲身体验过才知道，原来晶化病是这么的痛苦，

”求.........们，任何.......，给她.....水”，

随后，贝拉的视线被翻转过来，先是蔚蓝的天空，然后是陶瓷姐姐脸庞，她哭着喊着在说着些什么？可是贝拉只能听到些许，她好像没有了知觉，没有了听觉，没有了情绪，但却能看的见，恐慌，痛苦，悲伤都清晰可见，

倏地，另一个脸庞闯入她的视野，棕褐色的皮肤，是苏亚拉的非利士人，长得还蛮帅气的，贝拉看到他拿着水壶灌进到她的嘴里，一瞬间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回来了，然后是，心脏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疼，啊咳”，

一股清凉心脏处传来，贝拉知道这时陶瓷姐姐在使用生命奥术为她缓解痛苦，但是她已经不想在忍受下去了，她拼命地挣扎，祈求着特蕾莎，特蕾莎也在乞求着她，直到她听到一声很奇特地话语，令她不由得有些愣神，

”我擦，什么情况？”

方文思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救火队长，哪里出事就往那里钻，果然RPG游戏诚不欺我，就算角色练到满级，成为神也摆脱不了给NPC搬砖地命运，

他一听到艾德里安这边又又又出事了，就赶紧往这边赶，刚到现场就看到一堆人远远围着特蕾莎几人不知道干什么，突然一声女孩地惨叫，吓得他还以为特蕾莎他们在搞什么萝莉岛play，

”圣子殿下，请不要靠近，这个法师很不稳定，诺森兰人说她会爆炸”，

说话的是那个枫翎镇修道所里的帅小伙，叫格温还是什么的，他还特意打开真视之眼确认了一下，就是叫格温，

不过，格温的话着实吓了方文思一跳，但他还是透过特蕾莎的背影间隙瞄了一眼，他看到一个满脸泪花的小女孩，乱糟糟的短发，还有她胸口那散发光芒，轻微跳动的心脏。

”她不会爆炸的，她挺到了衰变期”，特蕾莎的语气很冷淡，与她以往的说话方式很不一样，尽管特蕾莎头顶上的名字鲜红扎眼，方文思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她们身边，蹲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询道：“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法师有一些困难需要解决”，

”是的，晶化病”，特蕾莎回复地很简短，那种态度就好似心灰意冷，方文思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吃力了，但依旧在坚持，在她散发着生命能量地陶瓷般地手掌下，是那个女孩的心脏，浅黄色的微光，好似发光的玻璃管将心脏的跳动轨迹，心房、血管的轮廓照的很亮，很清晰，也很美。

”那...那我们可以组织，赶紧组织救治的，特蕾莎，该怎么救？”

方文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看到特蕾莎只是摇了摇头，他知道一切都晚，

然而，他很快就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叫天使晋升技能，能够有治愈效果，一切又都燃起了希望，

”你是叫贝拉是吧”，方文思有些欣喜，他看着贝拉因自己叫出她的名字而露出惊讶的小脸儿，甚至开始浮想，自己治愈晶化病，法师从此团结在他的意志下的情景了，

然而，幻想总是异于现实，即使他见过被动触发过的巨大威能，但他从来没有过且不会主动释放这个技能，他的内心突然落空，方才的浮想联翩顷刻间荡然无存，一股心慌感油然而生，眼看着小女孩脸上的惊讶神情逐渐退却，他却有些力不从心，

艾德里安说过，要释放神术，就要去感知光明，然后像是旋律一样弹奏它们，但到底该怎么弹奏，弹奏哪些旋律？方文思越想越失望，越想越焦躁，直到贝拉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害怕我？”

小女孩的语气很平静，涵盖着异于常人的成熟和透彻，方文思一下子被问得不知所措，被握住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想念你的父母吗？”

他没想到贝拉突然笑了，回答倒也坦然：”一点也不想，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恨也不想，我只想不这么痛苦，早点离去”，

面对小女孩匪夷所思的回答，特蕾莎率先撤回了奥术，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开了，头都没有回一下，方文思喊了她一下，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为什么，好好活着不好吗？”

方文思回过头赶忙追问，又好像是在追问自己一样，他拼命构想如何说出给与女孩希望的话语，但支离破碎的词组和字眼就是拼不出一个生的希望，只留下贝拉的终言重重地撞在他的心头，

”能好好过吗？像我这样的人落在你们手上，还能干嘛啊”，

许久，方文思就这么瘫坐在地上，他紧紧皱着眉头，不断地眨眼，渴望遏止涌现地眼泪，却没注意到唇齿奋力交锋地伤口处汩涌出的鲜血，穿透过贝拉已经灰去的名字，滴落在尘土之上，宛若一条干涸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