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祈元改编(六)

天际被阴云笼罩,黎明也显得阴沉,密集的雨珠从空中挥洒而下,砸在厚重的板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是维塔利斯的盔甲,也是他帮方文思穿上的。

“伊文思”,维塔利斯抽出佩剑,递到方文思手边,挽留的语气难掩其担忧之意,

滂沱雨水从面甲的缝隙冲刷而过,朦胧了方文思的视线,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接过维塔利斯手中的饮血剑,穿过重重卫兵,与塞缪尔相对而立,

“决斗审判宣言第一条:决斗契约神圣不可侵犯,其他人不得冒犯”,

听到艾德里安开始宣读审判宣言,方文思突然萌生恐惧,尽管塞缪尔因被**许久显得狼狈虚弱,且穿着轻薄的锁子甲,与全身附甲的他形成极大反差,但这是他第一次用冷兵器面对一个活人,

“决斗审判宣言第二条:决斗双方每人仅一把武器”,

正当方文思疑惑于为什么对方没有携带武器之时,一柄战斧从对方身后旋射而过,寒芒闪动的斧刃嵌入二人之间的泥泞之中,尾随而至的是塞缪尔后方数千名诺森兰降军的怒吼与呐喊声

“杀了他,军团长!”

“塞缪尔!”

......

“决斗审判宣言第三条:决斗双方不得弃战”,

方文思被对面突然奋起的气势吓得浑身一怔,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回头望向后方,视线越过严阵以待的骑士团与近卫队,最终定格在人群之后的营帐之中,卡洛斯还那里熟睡,

“决斗审判宣言第四条:至死方休”,

直到塞缪尔拔出战斧向他走来,方文思才意识到决斗已然开始,极致的紧张感瞬间涌上全身,以至于他在厚重的盔甲内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透过狭隘的缝隙死死盯着塞缪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会赢。

“此次决斗审判的双方是...”

艾德里安看得出方文思的紧张,仍然想要出言拖延时间,却被塞缪尔的嘲讽声中打断,

“够了,修士,这里不是你咬文嚼字书房!”

塞缪尔说完,健步向前,挥斧侧劈,正中方文思腰间,锻钢板甲与斧锋碰撞出令人牙酸的颤音,让方文思惊出一身冷汗,到是塞缪尔依旧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我了解过你,光明教廷的圣子,巴拉诺季昂大屠杀的幸存者,听说那里盛产小偷、骗子和懦夫,就如同我现在亲眼所见的一样”,

塞缪尔的嘲弄使诺森兰的人群一瞬间沸腾起来,铺天盖地的咒骂与怒吼声向对面的教廷军队喊去,他们在宣泄怒火,也是在宣告胜利,

铛铛,触发个人主线任务:身世之谜...

系统的提示不合时宜的出现,但是方文思已无暇顾及。

“你这个懦夫,只会躲在保护下,你根本比不上他”,话音刚落,塞缪尔又是一斧刺来,方文思下意识地用剑身格挡而开,

对方说的没错,从穿越以来自己一直躲在别人的保护之下得过且过,没有目标,失去希望,但是他现在确实希望可以做出改变,他突然很想解释,或许是不知从何说起,亦或许是还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只是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啊哈哈哈”,塞缪尔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他缓缓后退几步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周游在众人附近疯狂叨扰着,

“他问为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

随后怒吼着向方文思冲撞而来,“砰”的一声,方文思被撞飞在地面上滑出数十尺,手中的剑也掉落在一旁。

还未等他站起身来,塞缪尔一记重击砍在他的肩铠之上,震颤联动这阵痛激起了方文思的怒火,只见他抬手握住对方的斧柄,用脚将塞缪尔踹开。

借此机会,他捡起地上的饮血剑便毫无章法的向塞缪尔砍去,长期的囚禁与饥饿令塞缪尔无力招架方文思的疯狂攻击,只得连连向后退去。

“锵”,的一声,塞缪尔手中的斧刃竟然被方文思硬生生劈断,剑身顺着劈砍的方向划破塞缪尔的链甲,在他的胸肩留下一道血肉绽开的伤痕,

只见塞缪尔扔下手中的断柄便要抢夺方文思手中的剑,此时此刻的方文思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扔掉了手中的饮血剑,愤然将塞缪尔扑倒在地,用拳头肆意地宣泄他的怒火,而塞缪尔只是近乎疯狂的大笑,丝毫不予以反抗,口中自言自语的叫嚣着,

“这就是你,伊文思,伪善之下的暴力才是你的本性,来打死我啊,哈哈”,

“为什么你不理解我?”

塞缪尔的叫嚣声戛然而止,方文思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他想说出的话,

“为什么你们不理解我”,方文思突然挣脱开塞缪尔,站起身摘下头盔向在场的所有人喊出他的心声与委屈,

“我愿意帮助你们,我希望给与你们自由,我也想带你们回家,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可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理解我?”

雨水洗刷着方文思的面庞,脸颊上流淌的不知是雨还是泪,他看到哄闹的诺森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又是嘲弄与不屑,不过声音却小了许多,其中有很多第一旗队的诺森兰人都默默低下了头,

“因为你错了,伊文思圣子”,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从方文思身后响起,令他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回头正看到塞缪尔手持匕首刺入自己的后脖颈,随即猛地拔了出来,伴随着一抹血线涌出,凉意从方文思的脖颈蔓延开来,

“因为你错了,诺森兰人不需要施舍与怜悯,在我们这里只有征服与被征服!”

方文思捂着伤痛向维塔利斯的方向踉跄而去,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刀剑出鞘声和诺森兰人的狼信哨声不绝于耳,

“因为你错了,哈拉尔德错了,这把匕首是我的,我才是那个私生子,我就是安德烈那该死的私生子兄弟,亚瑟是安德烈和妓女的孩子,很明显他没有能力继承他的遗志”,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塞缪尔还跟在方文思的身后,肆无忌惮地阐述着不堪的事实,

“当时,可怜的亚瑟就是这么跟在你的身后,却迟迟不敢动手,跟我那个软弱无能的哥哥一样”,

塞缪尔一把抓住仓惶踱步的方文思,调转其身面对面低语道:“凭什么我要活在他们的光环之下,就因为我是私生子?都是同一个荡妇母亲,只不过是生他的时候没被发现,生我的时候被发现了”,

“别...离我远...”

“你知道吗?最后就是我夺过亚瑟手中的匕首,哦,还记的那句话吗?

瓦尔哈拉,向你问好”。

方文思只感到腰间又是剧烈刺痛,好似扎进了他的灵魂,一股倦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讲他的意识裹挟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就好像被掷入一个领域,充满着生命力,一片温暖的海洋,他回应着它,胜过一切地想要回馈这种感觉,方文思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所浇筑,被这种感觉所环抱,而他也不在感知到自身的存在,就好像他与它正在融为一体。

突然间,黑暗之中打开一道门,伸出一只闪烁光芒的手,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触发:天使光环...

低阶伤害已豁免...

防御光环已激活...

“随我战斗吧我的兄弟们,诺森兰人要么战胜,要么战死,冲锋”,

“奥苏安近卫队,列阵,组成盾墙,掩护骑士团冲锋!”

战端在方文思倒下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塞缪尔率领诺森兰人夺得先机发起冲锋,就在此刻,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天空阴霾,刺眼的阳光摄入迫使每一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塞缪尔微微睁开眼,透过指缝仰望正午骄阳,待他放下手掌才看到太阳两侧展开的宏伟光翼,那是一个光影,正犹如神明俯视众人,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黑尔在上,有尸鬼!”

“那个南方佬,那个南方佬,他战胜了黑尔”,

“他从盖亚的坟墓里爬出来了!”

塞缪尔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后,连忙望向方文思的尸体,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被自己杀死的人,现在居然爬起来了,

“擦,有点疼”,

会说话,不是尸鬼,但对于塞缪尔来说更胜过尸鬼,他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方文思同样也是难以相信,站起身来就赶紧摸摸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塞缪尔,这是怎么回事?”

方文思这一问,把塞缪尔问住了,把诺森兰人问住了,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问住了。但他想要得到回应,尤其是从塞缪尔那又恨又怕的眼神中得到原因。

他刚想继续追问,塞缪尔突然哽咽起来,强行在脸上挤出一抹苦笑,随后便用手中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喉咙,汩汩鲜血渗出浸透了他的链甲。

“我杀了你两次,亲手,现在是第三次,我不信我杀不了你”,方文思原本一位对方是想要割喉自尽,可是除了鲜血直流之外,塞缪尔并无任何异样,

“我的兄弟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渴求你们的力量”,

“伊文思,快阻止他,他是一名精魂萨满”,

只有维塔利斯发出了警告,不过已经为时已晚,

“天空,海洋,大地的袍泽们,请聆听你们的兄弟之言,以吾之血,敬献英灵”

【Jeg skal synge en sang】

不知是谁,轻哼起古诺森兰的民谣,冷韵苍凉,透着说不尽的悲伤,那是一种惩罚,痛哭的母亲将怀中婴儿送到身居荒野的老萨满手中,依依不舍难以诀别。

【Den gamle sangen】

紧接而来更多的人开始慢慢附和,哼唱的人找寻着身边的利器,跪坐在地割开手腕任由鲜血流淌,鲜血融入雨水之中,映现出老萨满将婴儿放在盛满鲜血的祭坛池中,祭坛周边是无数动物的尸体,有猢兔,有赤鹿,有渡鸦...

【Jeg synger forsiktig, du sakte og】

血液开始沸腾,仿佛拥有灵性,开始朝着塞缪尔的方向聚集,数千条血线从他身后爬涌而来,最终融入他脚下的血滩之中。

【Husker du, vi pleideå gråte】

歌谣的节奏骤然加快,给人一股热血沸腾的加持,就是这种神秘而诡异的魔幻场面,让方文思有了想要探知这个世界的兴趣,这种未知的魅力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捡起饮血剑等待着塞缪尔的反应。

【Lo også sammen】

逐渐凝聚的血液向空中攀附,穿针引线般勾勒出一头三人高的血狼,它向天使虚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后,牵动着无数血线踏空袭去,它承载着塞缪尔的怒火,诺森兰人的反抗意志,做着最后的斗争。

【Jeg håper du vil huske, alltid huske】

看到塞缪尔左持匕首右握斧柄咆哮而来,不知为何,面对此情此景,方文思突然想起一句常年老梗,狭路相逢勇者胜,随后摇了摇头,便提剑向前冲去。

乒乓的两下交击并没有结束战斗,塞缪尔用匕首招架剑身,绞错斧柄在方文思的手腕与剑柄之间,二人就这么僵持下来,而真正的战斗则在上方。

只见天使光影从太阳中抽取出数支散发炽热焰火的光矛,掷向奔袭而来的血狼,血狼也不甘示弱,抬爪抓散两支光矛,灵活避开两支,张开血口撕咬住了天使光影的右臂。

方文思突感右臂吃痛促使他稍微卸力又强忍坚持,两道血痕缓慢显现令他有些吃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与光影是共生且可互相影响的。

这是一场力量的较量,也是是方文思一人对抗诺森兰几乎一整个军团意志的比拼,方文思从塞缪尔的眼神中看到了纯粹的疯狂,但透过天使光影看到血狼的瞳孔中平添几分杂色,有疲惫,有愧疚,还有的摇摆不定。

方文思与这些人素未相识,就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抽象概念而拔剑相向,就因为历史的仇恨与个人的挑拨而势不两立,

在这一刻,他选择收起一切力量,放下一切保护,释怀一切对立,摒弃一切偏见,就用最纯粹的话语和行为表达出最朴素的情感与意愿。

“我们本可以不用这样的,我的本可以不用互相残杀的,我们都是人类,我们都想回家”,

话语刚落,半空中的天使光影竟随吹拂而来的元素之风化作点点晶莹附着在血狼的躯体之上。血狼在哀鸣一声之后轰然解体,汇聚的血液顺着万千血线开始回流,只不过在其中混入了些许晶莹。

“你在说什么?”

塞缪尔没有想到方文思会突然卸力,这导致他用力过度匕首偏斜,饮血剑顺着偏斜方向一划而过,削断了他的胳膊。

方文思心揪了一下,赶忙甩掉手中的剑,一把按住塞缪尔,高声吼道:

“你输了!塞缪尔”,

塞缪尔挣脱开方文思的束缚,跪起身来,只留下一句:“动手吧”。

“不,我不会杀你,你自由了”,

杀人始终是方文思内心的芥蒂,到现在他还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人为什么杀人杀的那么理所应当。

“你不能这样,伊文思,杀了我”

方文思没有理会塞缪尔的乞求,只是拍了拍对方仅存的肩膀扬长而去,虽然这不符合决斗誓言,但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因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

方文思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塞缪尔,血水与淤泥在他脸上看不出泪水悲伤,唯有他的苦笑抽泣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不能这样!”

塞缪尔猛地暴起,还想上前去追方文思,却没发现他身后一抹剑锋扫过,伴随着嫣红散落,一颗头颅滚入浑浊的积水中,一同无头的身躯倒下,哈拉尔德的身影在其后赫然显现。

哈拉尔德手持饮血剑,越过塞缪尔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到还处于震惊中的方文思身前,紧接着双膝矗地,用匍匐的姿态将剑双手奉上,他把头压的很低,没有说一句话,却好似表达了千言万语,无数诺森兰人紧随其后纷纷匍匐于地,朝拜的人群一直延伸至他目光不及之处。

方文思还在犹豫,他回头望向维塔利斯,却发现那人与与圣-米迦勒骑士们早已单膝跪地以示崇敬。

他望向艾德里安,那人与他目光接触,回以他肯定与微笑,随后同司祭团和近卫队的人群匍匐下去。

他转而看向特蕾莎,她就像被孩童围绕的童话公主,表情复杂地与他对视,最终选择了放下她的骄傲,因为她要保护那些法师孩童与女人。

他最后望向圣殿守卫的队伍,躲在人群之后的康斯坦丁和巴纳泽尔还在悄声密谋,这令他突感不安,一时间竟然无法组织出任何言语,原本心中慷慨激昂的陈词在接过哈拉尔德手中的饮血剑后荡然无存,内心的焦急,突破自我的激动,莫名的责任感逐渐汇聚在一起,让他想起那个亚瑟说过的一句话,随即脱口而出,

“从现在开始,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活着!”

翌日当空,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