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以为他们是闻着味儿跟自己来的,他笑容可掬的亲切问候:“我们没有给二位工作上带来什么不便吧?”虽然是疑问句,但那语气也给白浔带来一些压迫,一时说不上来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他身后的L组织。江清曲说着没有,眼神瞟向钱裴,钱裴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点开了游戏弑杀,或者是今天心态不平和,带着个人情绪,老是能听到失败的词汇从手机里跳出,气的小东西磨着牙小声骂了一句又一句。
“朋友的孩子,和他爹一样脾气不好,要是哪里得罪了各位还望多多担待。”林止一句话拉回了江清曲的目光,或许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太过赤裸,江清曲的笑含歉意。三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家常,白浔有意无意会把话题扯秦昭身上,林止打着哈哈胡扯几句,暗里却在给秦昭发消息,而等待十多分钟也没有回应,这让林止心里有点发毛。等的不耐烦,林止堆笑正打算带着钱裴离开,而这时手机消息提醒响了一声,林止偏头去看,是秦昭的回复,内容只有一个字。
“逃。”
林止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后爆炸声几乎震碎耳膜,紧接着是人群的尖叫声和各种脚步声,在最高楼层有人掉下来,人体像是一块有些重量的碎布,在半空翻转带着尖利的鸣叫落地成为一摊肉泥。江清曲带着白浔疏散人群,等林止看向隔壁座时,钱裴早已跑的没影,他在人流里逆向奔跑,人流似一道厚重移动的墙将他向后推,有些摔倒的人再也没有爬起来。
人太多了,钱裴瞳孔闪过金光,想兽化冲过去,可后领一股力拖拽着他,钱裴不耐烦的回头想把身后人拍晕,林止巧妙躲开后将他从人群里拉到高处。他站在装饰假山上,水泥加钢筋的组合在这种浪潮里莫名其妙起到了岛的作用。
“别过去,秦昭喊我们离开。”林止看向人群中的江清曲,又转头看向爆炸处,着火的店铺有四五家,爆炸的是一家餐饮店,火沿着顶往上烧,消防喷头努力工作着,但也只是让那火苗不再往上窜,他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楼上是否还有人。钱裴想要挣脱他,金色兽瞳紧紧盯着楼上的状况。
“不管你看到什么,别再人群里搞事情!”林止发觉了他的焦急,恶狠狠的开口,钱裴哪里听,回头就想争论,只见林止脸上异样严肃:“别当拖油瓶。”
他也看到了,烟雾火光里的偶尔闪出的火光,那并不是电线漏电,而是两人的交锋,几乎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下,两人不知打了多久,林止思考着下一步,一分神,钱裴已经半兽化像个弹簧跳了出去。林止气的骂了一句,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
四周的火光滚烫,它们摇曳舞蹈,形成红色不规则的墙,消耗着氧气,滚烫气焰似乎将身体水分蒸发,秦昭眼睛干涩,堪堪结成的星点雪花还未来得及成型就消失殆尽。火势太大了,他眯着眼盯着前方的人形,对方毫不畏惧的靠近火墙,身上毛发被火星溅射烫出一个又一个洞,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在这个空间尤为明显,他提醒过了,但靠近才能发现对方的瞳孔涣散,无法聚焦,秦昭感觉到了大脑开始浑浊,无法再思考什么细节。
“很抱歉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听到我的声音,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都是因为我的错误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时间线被我搅乱了,时间回溯的结局只会越来越差,我什么都阻挡不了。”
声音似乎是位小男孩,但又觉得是一位成年男性,他沮丧懊悔,又带着歉意。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决定那场车祸就好了。但我不想让楚咎死去,他已经为我死去过一次了,他的结局不该是那样!”
对方的语气变得激烈,秦昭快站不住了,眼皮沉重,他隐隐约约看得见对方身后白色雾气状的人形,他大口的呼吸,但也无济于事,只是将滚烫的热气吸入,灼伤肺部,他的思绪跟着对方的声音远走,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辆目标车辆驶进早已标号的区域,再后来呢,他不太记得了,只记得他匆匆的走了,急得甚至没有确定目标是否死亡。
“这是最后一次了,它的能量耗尽后,一切又是新的起点。秦哥,你要记住,发生过得事情,无论如何,它都还会发生,谁都阻挡不了。”
一切好像是梦,秦昭倒了地上,他的瞳孔发散,似乎看见了一双洁白通明的羽翼,它们略过的火墙熄灭,花从焦黑滚烫的缝隙里开出一朵又一朵说不出名字的花,开的热烈拥挤。秦昭看不清了,但他能感受到那双包容善意的蓝色眼睛,对方似乎蹲下了,带动空气流向鼻翼钻进花香的甜腻,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消毒水?
思维如傍晚的蚂蚁回巢,迅速而又密集,它们细长的腿在梦的沙丘灵巧攀爬,腿上绒毛沾染上梦的尘埃,也在沙丘留下细密脚印。而思绪回归后身上越发强烈的痛感让秦昭闷哼出声,而那轻微的一声,在某人的耳朵里宛如天籁一般。
“秦哥?秦哥醒了!秦哥醒了!!哈哈哈”
吵闹又熟悉,钱裴的声音带有穿透性,从耳膜进去冲撞着大脑,秦昭想睁开眼,浑身一丝气力都使不上,这是他有史以来受得最重的伤,有医生来看嘱咐了几句就走了,手被钱裴紧紧抓着,偶尔有几滴湿热的液体落在虎口和指缝里,秦昭的脑子还不大清醒,梦的回忆还未完全消散。
那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有树,有小屋,但空旷,明明是能容下许多人的设计,此刻只有一个小小的人站在他身侧,那个人抬头看着,秦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群背后长着翅膀的人,他们趴在天空的边缘。
“想上去吗?你现在可以上去了。”身侧的人转头发问,秦昭有些恍惚,想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梦就醒了。
钱裴还在说着一些害怕失去类的话,秦昭恢复了一些气力,睁开那双有些模糊的眼睛,钱裴见他睁眼哭的更凶,又想抱又不敢,只敢抱着那只还算是比较好的胳膊嚎啕哭,秦昭这下才看清,那双俊俏的脸上也受了伤,甚至连头部也缠了一圈,惊的他一颤想爬起来,可裹成木乃伊的姿态连翻身坐起都是困难的,他哑着嗓子问怎么弄得,声音很轻,表情却严肃的很,此时病房门开了,是林止。
“能咋滴,不听你话直接冲过去呗,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猜中了还是你们父子俩真有啥感应,要不他接着点,你就死了。”林止在病房客厅等的坐立不安,听到钱裴哭的和人没了一样实在没忍住,一边庆幸还好进来了,不然这俩家伙不知道咋闹,一边看着这对难父难子,想到何老那边,除开了叹气也只能是叹气。
林止拉着张凳子,说着他走之后的事,还有他从高处掉下来,除开了他,还有楚咎,楚咎伤的更重,还搁那抢救呢。而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也就是说,他整整昏迷了三天。按林止的话来说,伤挺重的,钱裴算是没日没夜的守着,叫他去休息也不肯,生怕他一开走人就醒了。而这一会,钱裴那颗心也算是放下了,抱着胳膊就这么睡过去了,秦昭看着林止,林止懂他意思,走前还关上了门。
秦昭看着窗外,回忆着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叹息。
“你的灵魂已经透支了,付不出代价了。”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
“你应该休息会,就算了是为了你的朋友。”
“他……又会因为我的任性而死去吗?”
之后的记忆模糊,只记得有一场大爆炸,声音震的耳膜疼。秦昭转过头,钱裴呢喃了一句什么,眉头紧锁着,手里还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又开始流泪,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秦昭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替他搽去了眼泪,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才发现黑色的新发已经长的很长了,好像这些日子,他一直乖乖的待在医院里,一时之间愧疚感从心底攀升。
“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或许人经历了生死,就会不断回忆从前,像是另一种走马灯,想到是自己杀害的楚咎父母,想到在火海里抱出的那一个小小的人,被一头豹子圈在怀里,害怕又坚毅的眼神,那只脏兮兮但又倔强的手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秦昭闭着眼,那双手好像变成了自己的,他用当时钱裴看向自己的角度,看向另一个人,那个人微笑着,说着:“不要紧,都过去了,你非常的坚强。”可那张脸,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张,可自己对他的依赖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秦昭惊的猛得睁开眼,病房还是那个病房,钱裴也依旧不安稳的睡着,但是梦里那张脸,在他的脑子里过了几秒后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他只是短暂的做了一个梦,可那内心的干渴如海绵似的空虚感,让他喉头肿胀,一种悲伤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来的突然又凶猛,毫无道理的刮过身体的各个角落,仿佛只有死去才能解脱,才能得到他所想要的。
从钱裴手里抽走的手还是把浅眠的人惊醒了,钱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秦昭的行为惊叫着手忙脚乱的喊医生和他的名字,医生来的很快,快得让他的脑子在这瞬间来不及做出什么抵抗的反应,他透过泪水模糊的看到,除开了压制住自己的医生,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
那双怜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