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熟悉的床上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明明昨天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说来话长,为了逃离那个只有恶质护士存在的xx病栋,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他们的消防疏散路线图我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当我发现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在此之前我都失去了意识。
人在丢失掉几个小时的记忆以后就会感到自己与世界脱节了一样,我也不例外。我的怀表似乎被护士收走了,以为眼下我正穿着病号服,身上轻飘飘的,连文胸内裤也没有。
真是抠门。
我努力唤醒每一条沉睡的肌肉,费力地坐起身来,双脚触碰到地板的冰冷让意识更加清醒的。我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门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交谈声。
听声音似乎是米歇尔和赫米雅。
“......她是个精神病人......”
没错,我承认。
“......那是她自己的意愿......我真想把她送到疗养院去......”
没用的,你又不是没这么做过。
我在心里回答道。我不知道被送进疗养院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那些企图把我关起来的人总会遭到报应的,而那些试图以伪善对待我的人总会被我戳穿。
比如赫米雅姐姐。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这一点我和大家都在清楚不过。
你要问为什么,她每次都拿一脸社交礼仪性的假笑来面对你的付出,而她呢,收于囊中罢了。
我听了一会他们的谈话,相当无趣。他们之间所说的完全是社交陈词滥调。
我转身开始打量起房间来,至于外面,他们暂时还没办法进来吧。
一张椅子一个床头柜,一个通风口不知道通向哪里,一盘水果,一本放在桌子上的《圣经》还有一个黑白相间的兔子布偶,墙壁上挂着一台空调,据说这是十多年前就发明了的东西,拜此所赐房间里变得更加阴凉了。
这时候,通风管道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受惊地缩了一下脖子,有点害怕地向通风口望去。
是什么,老鼠吗?
通风管道里传来扑棱扑棱的翅膀扇动声,看来并不是老鼠,是我的朋友来了。
通风口的封口被乌鸦小姐的爪子抓起,在小猫的帮助下移开了,我赶忙跑到通风口下仰头看着朋友们的杰作。
灰毛小猫一跃而下跳上我的肩膀,我笑着挠了挠小淘气小猫的下巴,而乌鸦小姐则优雅地落在我的另一只肩膀上。
“你们怎么来了?”我问道——也许我该说明一下,它们并不是普通的动物,它们比人类还聪明。
“当然是来看望你了。”小猫开口在我耳边说道,他轻细的耳语让我感到身体一阵酥麻。
“要一起离开吗?”
“当然了。”我欣然同意道,我来到床边把布偶放在床上代替我躺着,在给它盖好被子后我又在椅子上坐下,“你们觉得我穿护士服会是怎么样的?”我问。
“长着翅膀的恶魔?”乌鸦小姐回答说,比起小猫她更喜欢与人交谈,小猫若是不点他的名字他就会假没听见。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我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像是做护士的料,但你心里完全配不上你善良的外表。”乌鸦小姐继续毒舌道。
“好吧好吧。”
我们又相互打趣了一会儿,外面逐渐安静下来。我能听见,呼吸声从门口传来。
是谁?赫米雅姐姐吗。应该是她的。但她为什么没有进来看我一眼?
难道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我上前开了门,赫米雅姐姐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疲惫的样子令人心生怜悯。
但我只觉得她这是自作自受。
明明没有社交的天赋却绞尽脑汁想要维持自己在上有社会里的地位,她不清楚别人是怎么评价她的。
“靠着自己丈夫发家,没有显赫的身世,只知道挥霍的婊子。”
仅此而已。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抱着努力和决心做不成的事情。
比如挖坑和种树。
再比如想要通过努力赶上既努力又有天赋的人。
走廊已经关灯了,周围一片黑暗,赫米雅姐姐微弱的鼻息显得极为突兀。
我无视她,径直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医院里没有任何一处光亮,只有月光从窗户外洒入。
我凭着记忆离开了这可悲的地方。
夜的小猫钓鱼路很安静,小猫和乌鸦小姐留在了医院替我处理善后。我则先行一步回到了宅邸。
从锁上取下钥匙开锁,推开生锈的铁门和厚重的大门,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明天就是世界终结的日子!
怀着如此想法入睡导致我一夜无眠。
没错,明天也是姐姐的生日。姐姐的生日结束以后,世界将会迎来终结。
正因如此,我今天才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许多人还不知道明天世界将要终结,不知道明天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他们没办法像我一样在这一天做一些有趣的事,没办法让自己紧绷的人生得到哪怕那么一天的休息。
躺在铺着白色的硬木板床上——顺便一提,我现在在小猫钓鱼路的宅邸里,这张床板是我特地从遥远的东方买来的杉木板,虽然比较硬,但起码睡起来不会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更何况从小睡惯了一下子换成软得令人心里没底的床垫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像往日那样起床,今天天气也不错。
光脚踩在木板上很舒服,来到立式镜子前盯着自己——披头散发,明显的的黑眼圈,暗沉下去的皮肤。
但还是没办法掩盖住皮肤病态的白色。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病,从我记事以来自己的肤色一直都这样。
镜中的自己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衣裳不整,她伸出手替我梳好头发,为我整理好裙子。
“好了,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公主。”
“嗯,谢谢你。”我向“我”道谢。
今天福特提彻小姐似乎没有来,她不在的话今天就没人会打扫我的房间。不过算了,说不定她是有什么事呢,而且我的房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一张杉木板床,一张被单和一张桌子椅子。
这就是一个明明有五位数积蓄却住着比许多同龄女孩简陋的女孩。虽然她们可能没住着这么大的宅邸家就是了。
我下了楼,踢踏在木板上的咚咚声回绕在空旷的宅邸里。
拉开衣橱拿出一件带袖子的长裙,一件淡黄色披肩以及一双靴子,匆匆穿好后便迎来新的一天。
上班什么的都让去死吧!
路过摊子时我顺手拿了一块面包喝一杯咖啡,正所谓“偷来的水是甜的,暗吃的饼是好的”。他们也不会怪我什么,毕竟明天我将要把你们从毁灭中救出来。
吃着面包喝着咖啡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人们脸上傻笑不知大难临头,他们也不知道我将会牺牲自己拯救他们,所谓救世主就是这样。从出生以来就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并将其美其名曰试炼。如今这个世界的末日要到了,身为救世主的我当然义不容辞。
自诩为秩序捍卫者的人们所捍卫的平等是世人皆知的不存在的平等,高高在上的人们所说的自由是是世人皆知的并不存在的自由,沉溺在幻想的肥皂泡之中享受着酸甜气息的人们所说的爱情是世人皆知的随时都会背叛的爱情,将无数只和平鸽放飞的人们嘴里碎碎念着自己所希冀的事物是世人皆知的杀戮之鸟。我们所知道的和我们所看到的都不过是为了掩饰真相的表面。
他们安于当下,不知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她们幸福于此刻,我将使他们的幸福持续下去。
嗯......
我坐在石墩上慢慢地享用完早餐,那位水手掐着时间来到了我身边。
“早安,小姐。”
“早安,先生。”
虎背熊腰声音粗犷的水手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他来自店老板民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上了我,多次说要娶我为妻。
“宝贝,一起去看玫瑰花吧。”
“好。”我牵住他伸出的手,抚摸着他手掌上粗糙的纹路,明天,我就不能再和他见面了。
你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也许是个走在花丛里随手摘花的花花公子,幸运的是我成了他手里的那支花。幸运的是他会温柔对待每一支花。
至于他是谁,我不在乎。你也不会在乎,你也不会在乎我的命运。
“上一次见面时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久以前,久到我几乎没办法再记住你的脸。但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又想起你了......”水手一边说着,一边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
“你弄疼我了!”尖锐的疼痛刺入心脏,我感到骨头似乎都要被捏碎一般,我猛然抽出手叫道。
“对不起,我忘了,很意外今天能再见到你。说起来,你有考虑过上回我提出的建议吗,你可以跟着我,我也可以陪着你......”
“我说了,你没有那个必要,而且......”
“而且?”
“你做不到。你配不上。”
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你配不上。
你配不上和一个救世主一起。
“你忘了,我可是——”
你是——?我是——?那你又是——?
什么?
你是——吗?你是谁?
“我可是————————————”
“我是——”
那你是——。你是谁?
水手重新牵起我的手,这一次他要温柔的许多,“为什么......”我的嚅嗫着,“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这样你的手才不会—。”
什么?
我的手才不会—。
我的手好冷,你牵起我的手,把体温分我一半,这样我的手才不会冷。
是这样吗。
好冷。
抱我。
抱住我。
一束阳光照射下来,我眯了眯眼,不知什么时候,我走到了太阳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太阳从阴云里走了出来。
我一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一只布拉多在我脚边来回蹭着。我没有理会它,继续向前走。
我刚才要去哪里?我刚才想去哪里来着......记不起来了,算了,总之就这样走下去吧。
没有目的地的漫游。
世界依旧那么沉闷,天空是一成不变的蓝色,唯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会短暂地染上血红。街道是一成不变的繁华,人们披着名为生活的面纱告诫他人莫要掀开以免自己真实的模样遭到暴露。一成不变的路灯矗立在街道上凝视着人们一成不变的生活。空气中弥漫着一成不变的灰尘,大量地进入肺部再由汽车大量地排放出来循环不止。男人是一成不变的男人,每日每夜都在工作的男人。女人是一成不变的女人,每日每夜都在缝补的女人。孩童是一成不变的孩童,每日每夜都在傻笑的孩童。老人是一成不变的老人,每日每夜都在劝诫的老人。一成不变的日子,一成不变的礼拜,一成不变的饭菜,一成不变的友人,一成不变的家人,一成不变的恋人,一成不变的环境,一成不变的上级,一成不变的长辈,一成不变的下属,一成不变的晚辈,一成不变的天空,一成不变的地面,一成不变的工作,一成不变的休息,一成不变的娱乐,一成不变的病痛,一成不变的谈论,一成不变的结果,一成不变的书籍,一成不变的结果,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成不变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成不变的。
这样吗?
布拉多离开了。它随着人流到了另一个人脚下,离开了曾经短暂取得温暖的地方。
那个水手又来了,回到了曾经想要落脚成家的地方。塞纳河。
塞纳河边,一个女孩坐在石墩上,水手走过去对她说,“嫁给我吧。”
女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为什么......”
“你会幸福的。”
“幸福是什么?比开心还要开心吗?”
“你可以尝试一下。”
“代价呢?”
“什么也不用。”
女孩沉默着,水手离开了。
宝贝儿,一起去看看那朵玫瑰吧。
你美丽的蔷薇树,还有昨夜
你纤手亲自浇灌的可爱石竹。
还有
什么?
你是......谁?
我猛地抽回了手,如同触电一般,一下子退倒两步瞪着眼前这个男人。
浪漫的男人。虚假的男人。生我的男人。杀我的男人。善良的男人。伪善的男人。虔诚的男人。堕落的男人。浪荡的男人。温柔的男人。
你。
是你。
你是——。
怎么了,宝贝儿。
滚!
没听见吗!
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别,冷静点,宝贝儿......
砰!
这是什么?我目瞪口呆都看着眼前胸口中弹的男人,鲜血不止地流淌,将衣服染上难以洗净的血色,将地面泼上鲜红的液体,将初春日里的寒冷驱散的鲜血。
我不认识你。你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惶恐地看向我。
“他怎么了......”
惊愕,恐惧。
一片鲜血如柱喷出,刹那间形成一片血泊。
什么......
他的眼睛开始失神,身体无力瘫软下去......
他......
是牺牲品!
看着眼前死去的男人,我心中出现了这个念头。
这是成为救世主的试炼,心存善意,怎么可能拯救苍生?为了全世界而牺牲个人的生命,既然我已拥有这等觉悟,即将成为救世主,你又何尝苦于现世的痛苦?
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死就是有价值的。
无需悲哀。世人无需悲哀。无人需要为你的死感到悲哀。
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再死几个又如何?
我抬手开枪,随着枪声下落,更多的人躺下了,再也没有人聚在周围看热闹了。
瞄准需要耗大力气,我喘着粗气跪坐下来,看着周围地狱一般的景象。
男人和女人躺在地上,老人和孩童躺在地上。我坐在地上,俯视他们,死不足惜,不过是一群牺牲品罢了。
休息了一会以后,我重新站起身来。
幸福,明天将会迎来。救世,明天将会执行。